从上周在商场遭遇恐怖袭击那件事之后,周航晚上都睡得不甚好。
每当躺在床上精神一放松,就很多画面就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一遍遍回想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得到那个关键的开门密码的,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到底是幻觉还是提示,那一连串的事情至今越回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而今天这个“不速之客”到来,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剧烈的心理反应?
是夜再次辗转反侧的周航分析不出这些难解的心事背后的寓意,他决定干脆暂时放下这些没有头绪的纷扰,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毕竟按照之前的工作计划,明天下午自己该到西安某研究所出一趟很重要的差,而上周因为完全在请假中,基本没有做相关的准备,不能再这么遐想下去了,必须把精神收回来。
谁知道第二天当周航到了公司却被突然通知由于客户那边临时安排了保密检查,出差计划要延迟,具体时间再等通知。
忽然懈怠下来的周航坐在自己工位的电脑前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忽然他想起昨天来拜访过自己的那个姓吴的女记者。
那个家伙真的是记者吗,她不会乱写什么吧?
因为周航对于媒体的不配合,之前的新闻报道里除了龙警官小姨子男朋友的文章里提到了自己,而且还用的是化名,再没有其他报道能把自己和那个重大事件里的莽撞英雄联系起来。所以迄今为止他的同事和朋友都不知道自己出过那么大的风头。
希望那个家伙有点职业素养,不会乱写,起码用的化名吧。
周航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
不过周航运用百度等搜索引擎并没有搜到有任何的报道,就算换了几个关键词也没有结果。
“可能还没交稿,或者我该不会遇到了个假记者吧?”
但是当周航转去搜索那个女记者的名字的时候,确实搜到了好多篇她署名的报道文章,而且内容大多是一些奇人怪事的报道,颇有几篇写得绘声绘色,可读性颇强。
看来还真有这么一个热爱八卦的女记者。周航灵机一动,他把搜索对象变成图片,结果还真搜到了自由撰稿记者吴映雯的正面定妆照片。
周航点击链接把照片最大化几乎铺满电脑屏幕,他确认照片里的这个女人确实就是昨天的那个不速之客。周航盯着屏幕上那个妙龄女郎的照片陷入沉思,浑然没有察觉他的一位同事悄悄站在了他的背后。
“周老师,欣赏女朋友呢?”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子的声音打断了周航的思路,他慌忙回头才发现是自己的同事韦楠。
“你这熊孩子,吓了哥一跳!”
韦楠毕业后进这家公司并不久,周航给了初入职场的她不少指点,所以韦楠就一直尊称他为周老师。
尤其他们这个部门的主管赵震是个品德低下的小人,年轻单纯的韦楠之前常被赵震骚扰,所幸周航好几次巧妙替她解了围。从那时起韦楠对周就有一定的好感,后来随着工作的接触,韦楠对周航的能力和沉稳宽厚也是越来越欣赏,只是碍于听说周航已经有女朋友,只好把这份萌动的感情悄悄地藏在了心底。而周航始终也只是把韦楠当作一个后辈和妹妹来照顾和提携。所以韦楠后来在非正式场合就称呼周航为哥。
“不是什么女朋友啦。”周航顺手关了网页,“找我有事呀?”
“哈,哥你别打岔,刚才直勾勾看的美女是谁呀?不老实交代,我要宣传哟。”
周航摇了摇脑袋,“什么美女,刚才看的那个能算美女吗,你这审美标准也太低了吧。说吧,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韦楠收起笑嘻嘻的面孔,踌躇了一下说道:“还真有个难事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不过跟工作没关系的。”
忽然韦楠压低了声音,“是关于大青姐的。”
韦楠说的大青姐是与周航相熟的一个同事,称呼她为大青有两个原因。一则她虽然也就是三十出头,但是在公司资历却排在前列,当初周航入公司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此供职了。所以她是很多新入职员工的指定师傅,就包括周航和韦楠,这份亲近感也是初始周航愿意提携韦楠的原因之一。二则她算的上是个典型大龄文艺女青年,因为信奉与世无争的生活理念,业余时间都是背着诗集和相机到全国各地旅游采风,在遇到过几个生活态度不靠谱的前男友之后婚姻大事就延误了。
不过听说大青最近交往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周航也记得最近是常看到她一脸笑容的在楼梯间接电话,顺口问她也是笑而不答。不过听说这个新男友年纪比大青小不少,现在还在学校读研究生,两个人好像是在一个草莓音乐节上邂逅认识的。
周航并没有见过大青的新男友,但是韦楠曾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韦楠好像对那个叫康冉的男生印象不甚好。韦楠曾经跟周航八卦过,她觉得虽然康冉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斯文读书秀才,但是那双眼睛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不像是善于之辈。周航当时还开玩笑说韦楠是女性神经质发作。
韦楠在周航繁忙的工作准备中还来打扰他就是为了她视之半师半友的大青的感情遭遇。韦楠认定大青现在的男朋友康冉可能在欺骗她的感情,因为韦楠昨天偶然在地铁换乘时看到康冉和另一个女孩在车厢里亲昵。而康冉并没有留意到韦楠,义愤填膺的韦楠悄悄尾随他们俩人在同一站下了车,发现他们俩手挽手回到了同一所大学,中间甚至停留了好几次,在无人处热吻。
无巧不成书,韦楠也是c城这所著名大学毕业的。于是她用微信联系了当时留校当教师的老同学,辗转打听到那个女孩是康冉的师妹,两个人确实在谈恋爱,而且康冉的同学也根本不知道他还有大青那样一个正牌女友。康冉私下跟别人都是说大青是她的远亲表姐关系。
韦楠是个正义感很强的女孩,打听到事情的原委之后自然十分气愤,但是她又拿不准该不该和大青去说破,毕竟大青的感情历史之路十分的挫折,而且每一份感情又都是非常投入,从很多细节上韦楠都能感觉到大青对这个新男友的欣赏、喜欢甚至宠爱。
韦楠说完这些看到周航没什么直接反应,一跺脚:“其实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大青姐那个小男友一直都是在花大青姐的钱!”
这句话让周航吃了一惊,成年人的感情纠纷如果涉及到金钱上的单向往来也许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韦楠说据她了解,康冉的家境不好,本科毕业后短暂的工作不得意,现在又回学校读研究生所以手头一直拮据。他和大青确立恋人关系之后的开销都是大青在资助,大青欣赏他的才气,对他的要求都是尽量满足的,为了资助他“学业有成”,大青在和他确认恋人关系之后,甚至都不参加那些比较昂贵的户外活动了,以前常购买的奢侈品牌也很少添置。
韦楠还记得就在前不久,她曾介绍一个在电脑城搞数码的高中同学优惠价卖给大青一台接近四万元的高配笔记本电脑,但显然使用者是康冉,因为是他去提的货。
韦楠认定这个斯文败类康冉可能同时在欺骗感情和金钱,很是心疼大青,只是纠结该不该跟她挑明说才好。
周航听罢沉吟片刻后建议韦楠还是应该跟大青说,长痛不如短痛,对这种小人还是该及时止损。只是注意说这个事情的时机、场合和方法,千万别义愤填膺地竹筒倒豆子,要注意大青的逐渐接受能力。韦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谢后离开了。
刚目送韦楠离开,桌上的电话又突兀响起,周航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计划没有变化快,客户那边又通知保密检查延期,前台已经给他定好火车票今晚就出发,明早要保证到客户现场。周航牢骚满腹地甩下电话,这帮军工客户真是不好伺候,但是说别的没用,赶紧再对付准备一下出差要带的东西吧。
周航赶紧收敛心思,埋头忙了一会儿元器件清单,正在关键处,手机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正忙在寸头上他有心不想接,只是抬头扫了一眼正在闪亮的屏幕。手机屏幕显示来电的是小p。周航心里一动,叹了口气,还是停下来手里的活,抓起手机。
小p这个称谓显然是个绰号.
这家伙的本名潘家源,他从小到大有好多绰号,比如:二傻子,大棒槌,潘狗嫌,缺弦儿,铁线胡同小学第一混蛋。。。一听这些外号就很容易让人猜想这人可能智商有点不在线,事实还真是如此。
小p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是有个极不靠谱的爹。他爹基本是个游手好闲的胡同串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发掘到珍贵的古玩字画从而平地而富,这个远大志向从他给儿子起的这随意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有个特别著名的文玩市场叫潘家园)。
从小p出生他爹就没怎么对他用过心。小p的奶奶一直认为现在这孩子的脑子不大灵光,都怨他爹当年停车在路边跟卖珠子的小贩抬杠,把两岁的小p忘在车里被暴晒脱水造成的。
可惜古玩市场水太深,小p的老爹等不起到暴发户那一天,却先走了盗墓的这条发财捷径,结果被追捕时兴奋过度失足掉下山涧丢了老命。
小p的老妈也是个厉害人物,当机立断连夜收拾了家里细软和姘头私奔去了。于是可怜的小p只好被爷爷奶奶收养带大,奈何爷爷奶奶家还挤着大姑二姑两家老小,小p本来略迟钝的缺陷,从小不被待见的成长环境,从而造就了他比较“二”的行为模式。
周航愿意叫他小p,只是因为在他的众多浑名和绰号里就数这个恶意程度低,也算是一种对朋友的尊重吧。
小p跟周航的关系有三个层面,他是周航的发小,小学同学,铁哥们。
发小这个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意思,周航少年时除了有一段在姥姥家,剩下的成长时光都在c城消磨,恰好与小p的爷爷奶奶家恰好为邻居。按理说性格背景相差很大的两个孩子本不会有深刻的交集,但是现实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小p成了周航儿时最重要的朋友,最可贵的是两个人的友情并没有随着之后的人生境遇和阶级不同而慢慢凋谢,反而保持着最初的单纯。
学习成绩稀烂的小p初中毕业就到社会就业了,也就从他奶奶家搬走不用再寄人篱下,两个人见面机会少了许多。但小p每每在社会上遇到脑子不够用,想不明白的事情都会向周航求教,而周航特别心烦的时候也会搭车去到小p的烧烤摊,找他吃烤串、喝扎啤,吆喝吆喝。
不过周航现在的女朋友佳佳对周航和小p的关系颇不以为然,她觉得这两个人根本差了好几个层次,不管是从修养学识还是社会阶层。而周航对小p的事总是那么上心让佳佳非常奇怪,其中渊源周航总是笑而不答。
按理说即便是铁哥们,小p的电话周航没必要立刻就接,回头忙完手里的事再打回去也没啥,毕竟关系太好,很容易互相谅解。但是最近小p遇到点事正心情不好,而周航觉得这事自己也有责任所以有点担心又有点内疚。
小p打电话来的目的是要约他打台球。但是凭着周航对这个家伙的深刻了解,周航感觉小p应该是心里疙瘩还在严重纠结,不过想找个由头跟自己叨叨几句,毕竟小p常挂在嘴上有个病句说周航是他这辈子最亲生的朋友。
周航认为小p的这个烦恼,自己或多或少有点责任。
整个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前一阵子,小p奶奶在郊区村里有个小宅子拆迁,c城的房价现在高高在上,随便哪的拆迁款自然也是一笔巨款。小p的叔叔姑姑们为了这笔拆迁款怎么用和怎么分闹得很凶,差点就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最后相持不下的妥协结果是全部折现平分!
可是大家坐下来要写协议书的时候发现不对呀,叔叔姑姑们这才发现外面还有个孙子也该分一份呢,而小p的奶奶这时候说了如果协议不带小p的,她死也不签字。于是一直被亲戚们遗忘而置身事外的小p凭空得了一比象征性的馈赠:二十五万现金。
小p这时候刚好交了个很用心的女朋友,她一直嘀咕要小p买个车,而小p的小烧烤店是跟几个哥们合伙开的,流动资金有限,而且他手又敞,本来没什么积蓄。现在天上掉下来一笔钱,正好有个哥们愿意把中签的指标借给他用,万事俱备,就把他买车的念头一下子勾引起来了。
有那么几天,小p天天给周航打八十遍电话跟他讨论买个什么车好,给周航搞得不胜其烦。其实周航上大学的时候曾有一辆丰田小轿车,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因为在高速上出了事故之后,心有余悸再就不怎么愿意驾车了,但是对汽车文化还是多少懂的。偏偏小p又特别信服他,冒出个什么念头就立刻打电话给他合计,不胜骚扰的周航就让小p别在网上瞎看,自己找个时间先去汽车城各家4s店转转,还给他圈了大众,福特,丰田的在这个价位的重点车型。
当时周航一则是想先偷个懒,打发这家伙走远点别天天缠着自己;二则周航想小p是想买车又不是去买菜,而且这事是他女朋友攒动的,这家伙肯定先去看花眼了再回来找女朋友以及自己再商量,那时候再给他分析利弊,事倍功半!
但是,周航愧为小p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朋友(小p多次酒后拍着桌子说的)之一,周航还是对小p的“二”劲低估了。
早上才打发小p捧着记着各项要点的小本本去了汽车城,傍晚的落日余晖中,小p就驾驶着一辆挂着临牌的硕大的棕色suv停在了周航家的楼下。
看到新车里坐着是小p那一刻,周航的下巴就砸在脚面上。等他看清小p新车的车标,下巴又砸了一次脚面。
“你。。。你咋买了这个车,是谁忽悠你的,拖出来我揍死这个孙子!”周航已经跳着脚骂街了。
“干啥,你激动啥?你进来坐坐嘛,空间可大了,各种高科技!销售那小妞看我能全款还给我优惠了两万五呢!”小p放下车窗,一脸得意地说道。
面对夕阳,周航仰天长叹,流出两行清泪:“怪我呀,怪我呀,人是不能偷懒啊!不过我他娘的怎么能想到你这个天才去一趟就能把事办了呀?!”
话说小p花了二十多万买的这辆高端大气的suv,就是那个传说中让二手车贩子都肝颤的神车。关于这款神车网络上有三个著名的段子。其一,这车的动力弱但油耗高,戏称2.0排量1.0动力但有4.0油耗,更嘴毒的说法是二十万车的价格,三十万车的外观、六十万车的内饰、一百万车的油耗,拖拉机的动力。开这车的哥们不是在加油,就是在去加油的路上,堪称全国加油站最推荐的品牌。其二,不懂车的很容易被这车超级丰富的电子配置忽悠。其实一辆车电子产品越多越容易出问题,因为系统整合是一个大学问,连国际顶级品牌都不敢太激进。各种高科技简单堆砌的结果就是可靠性差,保养费用激增。其三,这车在路上回头率超高,不是看车,是要透过车窗看看这么想不开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儿。
周航断定小p肯定是被4s销售给忽悠了,拉着小p想去退车。结果第二天当场被那个口才逆天的销售小姐把他们俩给秒杀了,周航后来觉得那姐们不去联合国当发言人真是耽误人才了。她的语气虽然全程谦恭,但是脸上就直接写着老娘凭本事忽悠出去的东西,想退门都没有啊!
周航尝试从各个角度套路都被含笑反弹回来,有点泄气的小p拉着周航的衣服说:“哥,要不算了吧,我觉得开着还行。。”
周航一跺脚:“猪队友啊!”
最后两个人只是多要出两千块的保养优惠券和附赠地垫就铩羽而归了。
但是这事周航能忍了,小p的女朋友就不干了。人家原以为怎么不得买个标志是一个圈或者四个圈的牛闪闪小钢炮,在朋友圈都把舆论发出去了,没想到现实的里白马王子却变成了棕色大河马,落差是如此之大。
最不能忍的是居然小p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就定了,没请示也没汇报,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小p这个二货,居然解释推脱自己是被4s店的销售小妖精给蛊惑下套了。
火上浇油,莫过如此,猪八戒不是撑死的,是笨死的。
于是小p那个本就不靠谱女朋友醋意大发跟他大吵一架后,坚决分手。
小p虽然性格有点混,但是周航心里知道他对这份感情内心是十分看重的,虽然分手这事情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他的情绪最近一直在波动起伏着。
可是今天周航手头事情确实比较紧,晚上还要出发去西安,实在无暇跟他去打台球,甚至连细谈都抽不出功夫。周航指灯发誓等到他出差一回来准去找他见面谈,小p有点失望的挂了电话。
周航放下手机,忽然心中掠过一种感觉,也许今天小p想找他面谈的烦恼并不是关于分手的女朋友的,那语气似乎另有隐情。
算了,不差这点时间,出差回来再上门堵他问清楚吧,先忙火烧眉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