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女声在这时插入:“沈姑娘,我是忍冬。”
沈鱼小心的避开伤处,蹲在浴桶里,两只柔嫩似玉的手并拢,形成一个瓢状,慢慢的拢着水往身子上泼。
听到门外的声音,沈鱼有些狐疑,歪头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唤做忍冬的女子。
门外声音又起,那嗓音极悦耳,让沈鱼觉得五脏六腑无不熨帖。
“姑娘之前的衣衫还被归还给了沈府,林掌柜让我给姑娘拿几身衣裳来。”
下意识的便要叫对方进来,才瞥见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恰好水有些凉了,沈鱼便站起身,胡乱的拿起搭在屏风上的沐巾擦了擦身上。
伸手扯下挂在墙上的披风,把自己严严实实得裹上,确保没有一丝皮肤暴露在外。
才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面,头上湿发的水珠密密的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渍,沈鱼随意的坐在梅花凳上,沉声道。“进来罢。”
忍冬抱着一叠衣物进来,眼睛不动神色的观察着沈鱼,微微福下了身子。
沈鱼看向她手中拿着的玄色衣衫,并不是她平日里厌恶的层层叠叠的薄透纱料,袖子被紧紧的收口,想也是件利落的衣服。
沈鱼眼神一亮,声音也带着些暖意:“姑娘怎知我喜穿劲装?”
将手中的衣衫规整的放到木桌上,忍冬笑着开口道:“奴婢想沈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必是不爱红装爱戎装,便擅自做主买了这些衣衫,幸好姑娘喜欢。”
沈鱼心生亲近之意,杏眼晶晶亮的看着忍冬,湿发随着身子晃动,禁贴着脸颊,沈鱼嫌太过粘腻,忍不住低头往披风上蹭了蹭。
忍冬见状,向前迈了一步,取下搁置在梳妆台上的汗巾。
沈鱼透过铜镜,看到忍冬拿着汗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湿发,杏眼里满是不解。
将身子往前微微一探,躲开碰触自己头发的手,沈鱼慌忙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可以。”
“无妨,奴婢经常为主子擦头发,如今离了主子孤身来到这里,怕手生,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
沈鱼张着嘴想说话,又见眼前姑娘说得圆滑,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便从梳妆桌上拿起自己的荷包,掏出十两银子,伸手递给忍冬。
忍冬也没推辞,伸手接过银子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开口说起了家常话:“奴婢觉得沈姑娘是个性情中人,今日县衙之事,实属冤枉。”
沈鱼摆弄着梳妆桌上的簪子,一下一下的戳到木桌上,冷着眼道:“那又如何?”
忍冬轻笑一声,言辞恳切:“沈姑娘高义,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奴婢打从心里佩服姑娘,不知沈姑娘可愿意和我交个朋友?”
沈鱼眨了眨尚湿着的睫毛,低头不语。
——朋友?
把手中的簪子紧紧的攥到手里,沈鱼微抬起下巴,眼神尖锐。
——她不需要朋友。
手指下意识的抚了抚手臂上的伤疤,沈鱼垂下眼眸,掩住自己的神色。
这个伤疤是小时候留下的,那时候爹爹忙着商行的事情,娘亲也忙着照顾病弱的二哥,沈鱼是年纪最小的孩子,被宠的无法无天,在沈家称了小霸王。
沈鱼身后总跟着些朋友,跟着她打家劫舍、胡作非为。
一次沈鱼和一个同伴迷了路,记忆中的小男孩一改无害的形象,恶狠狠的看着她,猛的将她推到地上,沈鱼手臂碰到了地上尖锐的石头,血淋淋的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朋友?”
小男孩眼神轻蔑,双手抱拳俯视着看她:“若不是为了沈家的钱,谁愿意和你这个蛮女做朋友?”
说着狠狠的拽下她的荷包,里面的银两散落一地。
“砰。”
手中的簪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沈鱼默默捡起来。
又想到当日的小男孩也是这样,慢慢的捡起地上的银两,塞到自己的衣袖里,看也没看地上被血染红的沈鱼,转身便跑走了。
从那以后,沈鱼便求着爹爹让她习武,沈父心疼女儿,问谁伤了她、沈鱼缄口不语,女儿不说,沈父也没办法,只好请了西风城最好的师父来教导沈鱼。
沈鱼学了点皮毛后,便抬着下巴,挥着长鞭,把身后的一干所谓的朋友都吓跑了,接着躲在被窝里哭了几个时辰。
杏眼看着眼前温柔的忍冬,沈鱼内心杂乱,她不知道忍冬接近自己,是不是也是为了沈家的钱财。
忍冬也不逼她回应,将沈鱼黑亮的头发擦干后,拿着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的将她及腰的长发梳直。
“若是沈姑娘不嫌弃忍冬出身卑微,忍冬想以后几天能在姑娘身边服侍一二。”
沈冬连忙摆摆手,忙说道:“若是陪我解闷,随时欢迎姑娘来寻我,若只是为了服侍我,那姑娘便不必来了,我身边可不缺丫鬟。”
忍冬低笑一声:“沈姑娘不嫌我烦便好,能陪沈姑娘聊天是奴婢的荣幸。”
又利落的将榻上的床铺铺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的一拍额头:“瞧我,净顾着和姑娘说话了,竟忘了林掌柜找姑娘有事相商,我这就去给林掌柜回个话。”
说罢也不顾沈鱼的反应,身子一旋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沈鱼苦着一张脸,披着披风,看着桌上的玄色劲装,不知该不该换。
换吧,若是衣裳换到一半,林尽染便过来了,那自己便要和他仅隔着一扇门,把另一半衣服换上。
可若是不换,自己披风下面□□的,对着林尽染说话,她会羞愧到想找个地缝转进去吧。
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衣衫,刚把绯色肚兜穿好,门外便想起了敲门声。
沈鱼红点脸急忙喊道:“等..等下!”
心越乱手上便越是慌慌忙忙的,沈鱼抖着手指,胡乱的把衣服穿好,玄色的长袍越发衬出沈鱼白皙的皮肤,鲤鱼暗纹的腰带勾勒出了沈鱼纤细的腰身,长发懒懒的垂在脸颊旁,竟无端多出三分娇怜。
慢慢的将手中的铜骨扇往掌心直拍,终于等到房中的人应允,林尽染推开木门,大步踏进去。
看向沈鱼时,凤眼一瞬间有些失神,接触到对方疑惑的眼神时,林尽染狼狈的撇开眼。
平时看不惯的人,为何沐了浴,就像芙蓉涤清水般纯真惑人呢?
将手中的白瓷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林尽染好听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自己可以上药吗?”
沈鱼挑起眉梢,整张脸还是布满红云,右手拿起白瓷瓶,放到掌心里细细把玩,回应满是挑衅:“当然可以,我又不是伤了手?”
林尽染低低的应了一声,又倾身凑近沈鱼,手指指着沈鱼胸前。
沈鱼抬起杏眼,眼神锐利,死盯着林尽染的手。
林尽染垂着眸子避开沈鱼的眼,说道:“你伤口发炎了,一会上了药最好不要再穿衣裳。”
沈鱼刚降温的脸又蹭的红了起来,烫得她用手扇了扇脸颊。
张着嘴支支吾吾的道:“是...是吗,那多谢林掌柜提醒。”
“嗯。”
林尽染手捏住扇骨,轻撇开眼:“我晚上有事,药会让冷霜送过来,若你没喝,我下次便在药里放上三倍的黄连。”
说罢便像有急事一样,匆忙的抬脚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沈鱼哀嚎一声,却又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一幕,杏眼圆圆的眨了眨,扑哧笑出了声。
她刚才看到,林尽染那张好看的脸上居然染上了一层绯色。
难不成——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