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恢弘的过往历史,那震惊的事实真相,利霜寒无法接受一切,他踉跄着从利云狂给他所留的影像世界中狂奔而出,他发了疯似的辟开湖水,不管不顾身前一切,脑海中空空如也一片。也不知他奔跑了多久,双腿忽地一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知觉倒是恢复了过来,但是带来的是之前刚得知真相时那样撕心裂肺的狂痛。
他猛然间明白了哥哥当年那般决然的和利家决裂,挥舞着流明云之利叛出利家,斩开了血脉羁绊。
那样惨烈乃至荒谬的事实,他无法接受!
可是他知道都是真的,事实真相不会以他意志而改变,利云狂留下的影像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嗡鸣,一次次在他空荡荡的脑海里震荡。
利霜寒的心底深处,不知名的狂怒涌来,那么汹涌,那么狂暴,他平生所有的怒火加起来都不值此刻万一。
“利尊魂!我要杀了你!”他咬牙切齿,一次次一遍遍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利尊魂,还嫌这样不够,忽地跳了起来,用尽自己体内一切的力量,源力、真气、寒霜、瞬光……甚至生命本源向着天空击打而去。
攻击了数千次,利霜寒精疲力尽的扑倒在地上,意识模糊,都仿佛要散去。
意识消散前,是利云狂留下的影像中最后一句。
“霜寒,你是我弟弟,我封禁了你三千年,剥夺了你的选择权,这三千年都是由我代替了你做出了抉择,现在我将你的权利还给你,你有知道真相并且依靠自己本心做出属于你自己抉择的权利,无论你决定如何,是否正确,哥哥都不强制你了,哥哥爱你。”
消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起来,他刚才甚至连利云狂也一并恨过,但是此刻,那恨消散了,他只想强大再强大,能亲手斩断自己的命运。
利霜寒的心灵生出了极大的变化,经历了刚才差点自行陨体尸解,他的意志更为坚韧,精气神超越之前,甚至已经能触碰到星境边缘。
常人修行是连续性的进步,而意志修行是可以做到跳跃式的,俗话说心有多大,世界有多大。利霜寒再睁开眼看的世界与之前截然不同了,他好似能看见风流动的轨迹,能看到树干内部蕴含的生机,一切仿佛都纤毫毕现。
虽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可是利霜寒没有喜悦之情。他甚至心中隐隐知道自己无法从那事实真相中走出来。他深深叹了口气,强行让自己不再去想。
既然突破了,那么就让这一切都结束,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来历,一切都是利云狂为他安排的,那么他自然可以让一切都结束,回归正轨。他需要回到帝国,回到他的家乡,那里有他牵挂的人。
至于什么天无我之流,他不必放在心上也无须放在心上,这个世界本来便是因他而生,也注定因他而毁灭。
利霜寒回到了远山城,远山城并没有重流城那般惨状,或许是云落霞投降放弃了抵抗,保留了这座小城的生机。对于这点倒是出乎利霜寒之前的预料。
几日回来,物是人非,利霜寒忽然洒然一笑:“利霜寒终究是利霜寒,我不会变的。”
虽然远山城并没有被毁去,但还是比之前萧条,他停下了脚步,正视前方那个娇俏美丽的少女。
“看来你伤好了。”利霜寒发现少女脸色苍白,神色也比之前认识时显得冷漠一些,“看来你已经回过府青山了。”
“是,梦霜寒,你不该回来。”云若虞的声音也和以前不一样,微带嘶哑,远不如以前如黄莺轻啼那般好听。
“哦,看来你和你爹一样投向了天无我。”利霜寒明白了,轻轻叹了口气。
“你猜对了。”云若虞身子摇晃了下,努力让自己脸色不变。
“为什么?毁宗灭门之仇,你们都放得下吗?”利霜寒不解。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不懂,反抗只是死,还是毫无意义的死。”利霜寒看着曾经一道来这远山城的少女,只觉得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说的真好听,可是说到底不就是怕死而已。”利霜寒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真替战死的同门不值。当真是危难时分见人心。”
云若虞脸色浮现一丝羞愧,她沉默地低下头。半晌,她抬起头,脸色恢复之前的冷漠:“何师叔是英雄,可是凡人大多贪生怕死,我曾经也以为我修道至今,没有什么畏惧的,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声调很古怪,重复了一遍,“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些人死了,可还是活在他人心中,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你和你爹选择的这条路,我很确定的告诉你,你们只会后悔。”利霜寒摇摇头,有些惋惜,虽然他能理解,但是他接受不了。
“即便后悔,那也得活着再说,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云若虞定定的望着利霜寒,“你来是准备去见天无我吗?”
“账总是要算的,我会告诉他,他并不能无法无天。”利霜寒说道这个份上,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不要去,既然你逃过一劫,远远的躲着不好吗?”云若虞突然焦急道,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关切。
利霜寒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听得出少女话语中的意思。
云若虞脸色又是一红,不是之前羞愧的红晕,而是一种瑰丽的陀红:“我喜欢你,那日被惊雷劈中,我意识弥留之际,看见你的脸庞,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你,我不希望你死。”
利霜寒沉默,他看着天际的浮云,看着地上的微尘,终于还是将目光移回到少女的身上:“那如果我让你回来,和我一起去找天无我决战呢?”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不是他对手,你去会死的!”云若虞声音提高了,眼眶微微泛红。
“多谢你的好意,既然你选择了路,我也没法干涉你的选择。再见了。”利霜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云若虞吐出了口气,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利霜寒的回答,所以她才等在远山城,少女的心思是细腻的,她通过之前的接触,其实已经明悟了利霜寒的心,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会不会接受我,或者说……爱我?”如此大胆的询问,她鼓足勇气,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利霜寒。
利霜寒没有回答,但是不回答本身便是一种回答。云若虞脸色煞白,她颤抖着说:“那好,你就当我没问过,临别能不能抱我一下。”
利霜寒犹豫了会,但是他无法无视少女那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轻步上前。
少女的身子很轻柔,带着一种淡淡的好闻的清香,利霜寒任由少女将头枕在他肩上,但是他却没有碰触少女。
香味飘荡入鼻,利霜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猛然伸手推开了云若虞,眼神震惊的望着少女,可是他已经看不清了,大脑天翻地覆,眼前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你……”来不及说完,他就晕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府青山,落青宗大殿,天无我高高坐在大殿正中心,他闭着眼,手指有节奏的在那张暗红古檀木椅子上敲打着,云落霞等原落青宗的人低着头站在左边,魔宗的人则站在右边。
云若虞提着一个盒子走进了大殿。
天无我的眼睛陡然睁开了,两束精光暴涨,让人望之生寒。
“好,很好,你比你爹厉害多了。”天无我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缓缓起身,鼓着掌。
“来,上来,你立下如此大功,需要本座什么封赏,你尽管开口。”天无我说罢放肆大声的笑了起来。声音浩荡,在大殿内回荡,两旁的人都承受不住那笑声中蕴含的庞大力量,头不由自主伏的更低,腰也躬的更弯。
云若虞没有开口,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托着盒子,单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