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雪,最是寒冷。
大雪漫天,林羽青已纵马在驿道上走了许久。遥遥望去,迷蒙的远方只有接天连绵的杉树和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应天城似乎还在远方的远方。
斗笠上积的雪已有一指深,蓑衣也完全湿透了。从辰时下的雪到如今已经四个时辰,雪未见息,路却还很长。
“应天城百里之内尽是良田,如今这里还是郊外,看来今晚之前到不了城里了”林羽青皱眉想到,此行应天是为向神刀门通报一桩极其重要的消息,师父临行前让他务必三日内赶到。可凑巧天公不作美,大雪一下,路变的极为难走,而今日已是三日的最后一天,林羽青焦虑不已。
约摸又行了十里,远处出现了一栋驿站的影子。此时天已渐沉,林羽青纵马到驿站门前,这驿站到不算小,有两层楼,占着三丈方圆的地,门前树着一面写着“驿”字的旗帜,远远的便能看见。
屋里亮着灯光,隐约间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林羽青将马栓在马槽内,径直走向门前。
推开门,迎面见到的是一炉熊熊的火光,四张方形的木桌环绕着炉火摆放着,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每桌都坐着人,约摸有十多个壮年汉子,正各自闲聊。林羽青甫一进门,屋内热烈的气氛刹时有些停滞,坐客们齐齐望来,带着打量的眼神。
林羽青熟若无睹,将斗笠蓑衣脱下,直直的向柜台走去,一位身穿褐色短袄的矮胖中年男子正趴在柜台上小憩,林羽青敲敲桌面将他唤醒,伸手从怀中掏出驿凭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从漓城来,此地离应天城还有多远”,中年男子似乎刚从美梦中醒来,眯着眼打量一番后语气慵懒的答道“百里左右”。林羽青有些丧气,百里之路在这大雪纷飞的雪夜简直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何况如今人困马乏。“此地尚有客房可以歇息吗”林羽青决定明早再上路,今晚暂且在此休息。“上二楼左转最后一间”矮胖男子话不多说,又趴在桌上。
林羽青有些微恼这人敷衍的态度,刚转过身准备上楼,却听到突兀的一句话传来“这位兄台请慢走,本人有话相告”。林羽青诧异的打量着说话的人,是一位刚从方桌前离开的男子,身着锦衣,面容俊郎,看起来二十多岁。
“阁下有何事?”林羽青问道,他注意到四桌的坐客此时都面相着他,有种森然的气势,他们是一伙的吧,林羽青暗想到。
“我等一行人乃是刑部监天司的公人,押送犯人路过此地,在此通告阁下一声,还请阁下小心行事,切莫阻了我等公务。锦衣男子语速不快,声音低沉,着实有一股公门差人的味道。
林羽青听出了他话中隐隐的警告之意,心想,老子闲着没事干才会管你们的事,不过看来此人必是押送了极为重要的犯人。他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草民,可不敢阻碍各位差爷”。
“但愿如此”锦衣男子拱拱手回到座位上,举起酒杯又畅饮起来,四座的人也都扭回头去,不在望来。
林羽青也拱拱手,找到楼梯的位置便起身向楼上走去。
“爷,这个人有问题吗?”看到林羽青上楼,锦衣男子身边的一人凑上来问道。“暂时不清楚,今夜警惕一点,万不可懈怠”锦衣男子缓缓说道,嘴边呵出一团热气。“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那娘们的同党来了也是送死”桌上的一人插话道。“就是就是,这一路过来,不是屁事没有嘛”,又有人附和道。
此时林羽青已上到二楼,楼上到也不小,有五六间房,门口挂着灯笼,到也不难行走。刚行至楼梯左边第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位黑胖的汉子,穿着官差的衣服,腰上挂着一把刀。
“你是何人?”汉子瞅见林羽青,张口便问。
我是途居此地的旅人,打算前往应天城”。林羽青不卑不亢的答道
汉子细细打量着林羽青,一张干净秀气的脸,穿着有些大户人家的样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腰上却别着佩剑。“莫生事”汉子撂下一句话又回到屋内。
林羽青可不想干些节外生枝的事,他只盼望着明日天晴,好一路畅通的到达应天城。于是连忙走向走廊深处,进入最里的房内。
天已黑透,林羽青用火折子点燃油灯,放置在房内的桌子上,又从背包内拿出干粮细细的嚼着。
屋外的雪似乎更大了,凄厉的风吹着屋上的瓦铛铛作响。林羽青吃完干粮,将佩剑解下放在床头,想要入睡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回想起那几个公差极为警备的样子,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们押送的犯人是何方神圣,那几个公差看起来可武功不俗。
看来今晚要小心一点了。林羽青伸手握住床头的佩剑,那是漓城的寒铁打照而成,此时此景,更显寒气逼人。
这时楼下的炉火依旧在熊熊的烧着,酒足饭饱的一行人正热烈的天南地北的胡侃着。
锦衣男子李成岩放下手中的酒杯,有些出神得想着,从辰州一路而来,所押犯人的同党却一个未见,这与江湖传言的命阁睚呲必报大不相符,是犯人不重要还是他们在酝酿别的动作,李成岩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你说这命阁中人为何久不现身,白费了我苦心设下的埋伏”李成岩转身问向身边的一人,此人是他的心腹,引以为臂膀的属下。
“嘿嘿,大人莫急,明日我们将到应天,今晚是他们出手的最后时机,否则一入应天城再想救人可就是要难上加难了,所以今晚必有动作”心腹语速极快,似乎这些话他早就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李成岩皱皱眉头,刚才路宿的少年会是命阁的人吗,他不敢怠慢,马上吩咐两人今晚守到林羽青房间的门口。
他犹不放心,起身走向二楼关押犯人的房间。
楼上比之楼下冷了不少,房间内更是如此。而此刻,一名身着黑衣,戴着脚链手镣的女子正靠着墙坐着,油灯微薄的光下她宛如一道影子般模糊,虽被束缚着双手双脚,她却仍尽力的直着身体。
黑胖汉子正埋头趴在桌子上,待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后忙抬起头来,看到是李成岩后,有些慌张的道“李大人,您的轻功真的是…”话未说完,李成岩摆手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随后径直的走向靠墙的女子。
黑胖汉子也不多言,忙不迭的离开房间
李成岩走到黑衣女子跟前,用很细弱的声音说道“陆希音,我知道你的同伙今晚必来救你,但他们反而是来送死,你说出命阁阁主的下落,我可以放过他们”他的声音虽然细弱但说这话时的语气却有些森冷,眼睛更是直逼着黑衣女子。
被唤作陆希音的女子却依旧保持着原来姿势,仿佛没听见,一点都不为所动的样子。她秀目紧闭,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胸口的起伏让人不会误以为这是桩雕塑。
见又碰了钉子,李成岩也不气恼,伸出手轻触到那如玉的脸,缓缓下滑,勾出一到弧线,待看到陆希音漏出嫌恶的表情后,他蓦的笑了。
“你的所有坚持在那个人面前都如浮尘一般,知道吗?”李成岩收回手,他虽然知道面前的人不可能开口说出他想要的信息,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看要到她的这一丝表情变化,因为西子捧心亦美过世间万千女子。
“你很想快点去死吗”陆希音突然开口,声音冷漠,如窗外的雪一般冰冷。
“哈哈,命阁中人都像你这般狂妄吗”李成岩怒极反笑,这娘们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乃是刑部监天司的指挥使,却被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威胁。
“阁主要杀的人,还没一个能活下来”陆希音正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无神,如看死人一般。
“他真有这么神通广大,就不会被我监天司追的如过街老鼠一般”李成岩轻笑道。
陆希音不在做声,不知是无力反驳还是懒得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