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带她上了马车,下人整顿之后,便吱呀着马车赶路了。
许久不见白老爷,在马车里近看,才见这个老人似是又沧桑了几岁一样。“爹,你没事吧?”
白老爷从思绪里回来,见她担心的样子,遂道。“爹爹没事,你呢?哪里还痛不痛?”
她摇摇头。“爹,为什么皇上要抓你?”
白老爷愣了愣,见她一脸天真看着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只是误会,皇上以为爹做错事了。”
“所以,私自处斩那些要抓我的人,是假的了?”她问道。
“是啊,假的,爹爹并没有这么做。”白老爷道。
那天晚上康王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应该没必要对自己撒谎,所以这件事,很可能是白老爷出面摆平了,找个替罪羔羊。
听是一回事,自己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她第一次对这个对自己女儿百般宠爱的老人感到一点畏惧。年幼时白明珠第一次听到别人嘴里在传白老爷做过屠村的事情时,她立即让人收拾了那些传闲话的下人,那些下人既然管不住嘴乱说,没了也罢。但是后来听见,她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但就算是那时候,她也不曾放在心上,但现在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虽然是那些村夫差点要将自己抓走,但一想到白老爷眼也不眨斩掉了那些人,总是有些心寒。白老爷能够在朝廷里做这么大的官,一路爬来使用的手段应该是她无法想象的。
“爹,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她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就算自己以后再遭遇不测,她也想知道自己死的原因。
白老爷见她态度坚定,无奈道。“珠儿,这是大人的事情,你知道多了,会对你不利的。”
“爹,你能护女儿一辈子吗?”她反问道。
“能。”没想到白老爷给了这个答案。“只要爹爹活着一天,就会护着你,就算是爹爹死了,也会找个人继续护着你。”白老人疼惜地看着她,将她搂在怀里。
她哑口,她并不知道怎么跟这个老人说,张了张嘴,只能把话收了回去。
一路无言,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阿芬帮着疲惫的她洗净了换了衣。她一躺回自己的榻上,闭了眼立刻睡去了。
一连在府里平静地过了半个多月,没人再来找她麻烦,白老爷也一直是早出晚归日子平乏得她都快将这几个月来经历的奇奇怪怪的事都快忘了。府里再也没了什么风声,也没再听到外界有什么消息,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奴婢下人都没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情。连同那个难搞的岳夜,她不再看过他,最好他也忘记她这么个人。
日子过得舒服自在,有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府里的小姐儿,只要安心自在地长大,凭着父亲给自己选个好人家,嫁了过去生个儿子,与其他妻妾闹闹家常,带带孩子,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就像跨火盆一样。
一生就这么过去。
早上起来,阿芬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道。“小姐儿你怎么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
“有吗?”她抬眼看她。
阿芬梳好抚平她两寸多长的头发,拿过桌上的小发箍就要给她戴上。“小姐儿你一天下来除非老爷在这里,你都说不了几句话。”
“嗯?”阿芬看着她阻止了自己的手,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小姐儿?”
“不用戴了,就这样就好。”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贴在头皮上的细软短发,虽然比之前板寸长了些,她还穿着女装,但这个模样还是像个小男孩。
“可是……礼俗上……”阿芬迟疑,这个小发箍是刚回来京城的第二天,杨夫人上门探望时送给小姐儿的。杨夫人知道小姐儿这些天的遭遇,再次见到小姐儿,又是揽又是疼,真是比母女更像母女。
“你要是担心,就给我找顶小帽子戴上吧。”她把玩着小头箍,上面黑绸缎布上绣满了琳琅满目的碎珠,比子夜的星光还要闪亮,可见杨夫人的手艺。但她已经不想再戴了。
阿芬只能应承,随即翻箱倒柜去找有没有合适的小帽子。但现在可是大夏天,戴帽子多难受。
日子无聊得紧,京城不同扬州,规矩很多,她们女子皆不能上街。本想让阿芬替她去街上逛一圈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但是出门的活根本轮不到阿芬来做。阿芬的主要任务就是围绕着她转,其他事情或者需要,都只要知会沈管家,由沈管家安排人采买就够了。千金小姐儿的生活,除了这个宅子里,哪里也不能去。
这么想着,倒觉得扬州里的日子自由些。
每天睁眼就是等着吃早饭、午饭、晚饭然后睡觉,过了几天她就乏味了。来日方长,为了奠定以后读书写字的基础,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拜老爷的书房里待着。
白老爷的书房里有许多书,但不算很多,意思意思放了几本孔孟儒家的书,她没什么事都去翻翻书看,打发时间。幸好这里的文字还是繁体字,虽然有许多认不出来的,但也勉强够看。
阿芬知道她总是在书房,暗自骄傲自己的小姐儿这么小就读书习字了,有时候在下院和其他下人谈论起来,免不了骄傲一下。然后这件事就顺理成章传到了大管家的耳朵里。大管家自从她回来之后,对她的明显管得宽松了些,至少不再逼着她去剃头。对她这样半长不短的头发也没有言辞纠正,反正最好大管家少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天,大管家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书房里。
她以为大管家要用书房,于是随便收好了书,便要离开,刚站起来,却让大管家拦下了。
“我听小姐儿最近想要读书习字。”大管家双手负在背后,居高临下问她。
她点了点头。
大管家让出一步,露出身后瘦弱又驼背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个是‘解惑馆’里的黄师傅,老爷让我请黄师傅给小姐儿教书写字。以后小姐儿就在书房里学习,阿芬会在旁边服侍你。”说着,扫了一眼旁边的阿芬,阿芬打个机灵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