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冷月,千载流霜。
有人在这里韶华飞度而不自知,有人内心的希望却始终如春水初生,不能让森冷的感觉蔓上心头,不能够被无声的时间逝去所压抑。
或许你我面前这个身薄弱蝉翼,心却充满勇气的女子就正用灵魂诠释着后者的意义。她身形单薄玲珑,柔弱如风。但正试图用她窄窄的,瘦削的肩,撑起一个组织的天下。平衡其内部的各个力量,也要保证它不受外来所侵害。
那组织正是“冉尘生”。
那女子正是举动姿仪间,灵透无暇的衣衣。
今日她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衫裳,衬得她的云鬓花颜,愈发风致嫣然起来。她从姿容上看,算不上是回眸那样的艳不可当,也没有冷画朝那般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华。然而她有她的文秀与清癯,典雅而不失灵气。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直照顾着她成长,如兄长一般的凌莫崖。他依旧是一身紫衣,广袖一舒,护在衣衣的身侧,为她挡去了这山顶上猎猎逼人的,挟着霜雪而来的冷风。
凌莫崖早便习惯了这样的保护,似乎他的眼里能看见的,只有身侧这女子的身体安危,只闻他道:“衣衣,这里的寒风甚厉。可否答允我,在这儿建好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了?”凌莫崖的声音听来禅定宁远,余音不散,总能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那衣衣却如没听到一般,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在一片冰雪之间,渐渐建起的楼阁水榭,屋宇朱墙。这是五年之前,衣衣正式掌管“冉尘生”内部事务之时,所着手建的一座城。它的风格与临城相异。而是四季如春的江南之景,瓦屋粉黛,幽寂空濛。临城的气候是终年积雪的,少有花卉能够生存下来。凌莫崖就请了人定期快马从江南运来,并召集天下养花的名匠,用各种方法来推迟那些花的凋零时期,实是用心之人了。
“衣衣?”凌莫崖见她没应声,便又轻声问道。“哦?”衣衣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微笑了一下,表示刚才走了神,没听到他说什么。“这里风大伤身,殿主虽然最近状态尚佳,但还是少来为好,”凌莫崖道,“等这儿全部都建好了,咱们再来看全貌也不迟。”
“可我,只是想要享受在这儿看着它一点点建起来的过程。这样才会感觉到一种存在感,我与这城会是相互需要的,而不是建好之后来供我观赏的。”衣衣何尝不知他是在关心自己,但也想要在这寂寞的,与世隔绝的冰雪之地生活的十几年里,寻找一片自己生命里的晴光。
“之前从设计布局,到动工修建。大到楼宇的位置和朝向,小到一盆花草的品种,回廊里的镂花镶嵌。你都亲自选过,挑过,安排过。我也都是支持了你的,这次听倾城的,还是回去休息吧。”凌莫崖深切劝道,“况且还有‘冉尘生’里的事要你去处理呢。若是日夜操劳,怕是身体又要不适了。”
衣衣轻叹,她掌控着这么大的杀手组织,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治不好。她的病是生来便有的,无奈寻遍名医也无人能治。这便注定了她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够离开这地方了,衣衣的病虽是因为寒意在体内而起的,但是若一段时间不在这雪与冰的世界,身体就会出现不适的状况。
她失落地道,“好吧。等建好了,咱们再过来。对了,我让你去适时制造命案的事,准备好没有?这月的杀手任务一结束,下月的名册就不再传递给他们了。留时间让他们回来吧。”
“殿主放心,这个按照以往惯例,都交各城里咱们的人去办了。应当是不会出差错的。”苏越相平日里如衣衣情同手足,现在谈论起“冉尘生”中的事极是认真。
衣衣一边随凌莫崖向。。殿走回去,一面道:“那是最好不过。端凝右使的伤好些没?我还是希望你去看看。”
凌莫崖在衣衣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没说出来的意思是“希望你替我去看看”。他回道,“昨日我去了。。殿,但是不见右使在。殿内人说他是出去见一位秋索湖的神医去的。医者依仗医术
高超,号称京城以外无人能及,便要求右使前去就医,而非动身来临城。”
“以右使的个性,若不是前去给那神医教训,那就是真的是大改心性了。”衣衣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一直让她心忧的端宁右使与柳左使之间隐约存在着的种种分歧与矛盾。这次十年神祭,颇为重要。虽然他二人之间的事多半是江湖人有意或无意的猜测传言,但按常理想想,这样的事也是难免的。
衣衣清楚自己对任何一个细节皆不能掉以轻心,她又吩咐苏越相道,“那就麻烦越相前去秋索湖看看吧,大事将至,右使的身体还是重要的。”两人边聊边走下了。。。山,向前绕过几道廊去,便就能回到衣衣的。。殿了。
凌莫崖见衣衣眉头紧缩,显然还是为“冉尘生”的一些琐事在忧心。她晓芙玉露的年纪,为什么就要承负起这样沉重的江湖世事呢。再加上十一岁的那场大病,本性纯善,清杨宛似的她几乎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简单幸福。凌莫崖心里不忍见她如此操劳,日日在临城过着如此沉重的生活,而自己却又不能越权为她分担。
他便道,“衣衣,咱们先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个你肯定喜欢的地方。”语罢便拉起衣衣的衣袖,向前奔去。衣衣还没弄清楚是怎样的情况,就被凌莫崖拉着向前疾行过去。要知道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叫自己去休息,莫离开。殿的。上次像这样带着自己离开临城,她几乎都已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他们的黄衫与紫衣在一片白色的天地里奔跑着,像是要逃出冰冷的人世束缚,去拥抱着久违的自由和暌违多年的那种山水不语间的情致。
衣衣就这样不知方向地随着凌莫崖向前快速的奔着,风在他们的耳边轻轻掠过。在衣衣听来,那风声有种“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美好,那种感觉是恦恍的,是空灵的,却也在这一刻于她的心上响遏行云。衣衣内心的喜悦是无端崖的,脸上的微笑是不自觉流露出的静好如诗。
凌莫崖望见她的笑容,也嘴角微扬,显出他的丰神清仪,清雅出尘。但见他步下并不停歇,道:“我现在带你去的这个地方,是叫作“。。。。”的。(许沉嚣)那儿位于举檠洞内,是个鲜有人至的仙境。几年前许公子,也就是“仰刹公子”的后人,他到过那儿时才发现有那佳处的。后才有人陆续到过,传说在那。。。常能看到一些奇异的现象,像是蜃楼,飞仙……”
衣衣打断道,“那,可有前人的魂魄,诡异的火光…?”“殿主说的那是个不祥之地,那些奇诡的东西多是书中读来的吧。”衣衣星眸频眨,点着头表示赞同,接着听凌莫崖开口,“而我要带你去的这个地方是个华美绝伦之处。又怎会有那些令人惊恐畏惧的景象。至于那些虚寂玄妙的神话,多半是有人编来制造神秘感的吧。”
衣衣本不懂武功,只是偷偷学了这“冉尘生”中人独有的“尘烬独步”。走起路来能够轻松躲避障碍,应敌之时能巧妙配合自己的招式。这也是当年仰刹公子留下来的一门绝学了,除了组织中人,绝不外传。另外,这步法是要有漫天大雪之日才可练就的,因此临城以外的人,纵使拿到了练习方法,既无前人指点,也无所要求的适当环境,也达不到应有的境界。
衣衣之所以不习武艺,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运动真气。凌莫崖也是不准她持剑拿刀,常说习武之事是男子所为,她一个女孩家还是常在家中,安安静静,不惹是非才好。之前听他这话,衣衣还会用“冉尘生”中杀手尽是女子的事实,来反驳凌莫崖。可随着年岁增长,经历的事情多了,也能体谅他为自己身体所做的担忧了。何况“冉尘生”中的女子,多是红颜命薄之人。早早便经历人生悲苦,身负仇恨。否则又怎会放弃一切,来做一名杀手呢?
衣衣虽不能轻拂长剑,临风振衣。但她悄悄背着凌莫崖学会了那“尘烬独步”,虽体内真气不能随意调动,但十几年于大雪间练习的记忆,已让这坚强独立的女子能够步履如风,风行水上了。
不到两个时辰,凌莫崖已带着衣衣走了。。。不用多时,便可出那临城去了。举檠洞距临城不远,中间隔着一座雪山。那山下有绕行过去的小路。路虽复杂,但难不倒在这儿久住的凌莫崖。若从那小路过去,大概还要二三个时辰,便可到达“。。。”了。衣衣清楚,苏越相之所以带着自己一路奔过来还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离开临城的气候,多少还是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影响的。这样驾着风的奔走,这样踏着雪的疾行。在几多年后,哪怕是在灵魂阙如,生命不平的时刻将这样的场景所想起,也忆起这样一个人,应当会有幽微难言的感慨与喟叹吧。谁能不为年少轻狂的回忆所动容?
二人已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衣衣这一路上足下常自然地用起““尘烬独步”,便未觉得身体有恙。只是担心凌莫崖会有所察觉,就不时轻咳几声,脸上还适时地泛起疲累之色。只是在他询问道,用不用停下来休息时,摇首微笑拒绝。
凌莫崖清楚她的个性,既然她说没事,自己也不好强行停下来休息,以免再度提醒她的病情。见衣衣脸上时有微笑,也有精力和他说笑着,当下便宽了宽心。
“我好像看见那举檠洞在向我们拱手相迎了,咱们需走快些,”衣衣刚一出临城,心中兴奋,催起凌莫崖来。“殿主有令,岂敢违命?”那声音确是浑厚的天籁,衣衣听他这样笑道。一瞬间仿佛有回到了最初两人相见时的场景之感。这样兄长一样的声音,拨动了衣衣的心弦,带她回到了纯真无争,不问世事的最初。
“那好,咱们何不比试一场。看看是谁先到那。。。去。方才我用我的通灵眼望见,那举檠洞似乎拱手的方向是朝着我这边的呢。”衣衣好久未如此心境通畅,笑容难掩的了。凌莫崖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喜悦,笑道:“你虽身形娇小,灵活轻便。但说来此地还是我比较熟悉,孰胜孰负,比试过后方见分晓。”
衣衣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疾奔,我脚力定不足你。当然,你也不要跟着我,走些捷径。先过了举檠洞之人便是胜者,至于奖励,到时你想给些什么就随便你了。”听见衣衣语气中必胜的信心,凌莫崖朗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只是结局是怎样的还须等到了目的地再说。规矩听你的,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衣衣望着他看着自己,担忧的眼神。想凌莫崖会不会要主动认输,或是提出此后多长时间内,不准自己再出临城的要求来。
谁料他道:“那事便是……你要是迷路了,可不准向我来求救。”
听到这话,衣衣不由莞尔一笑,嫣然道:“谁迷路还不一定呢。”她想凌莫崖刚才那悬念让自己好生担心,自己也要刁难一下他。衣衣便接着道:“那轮到我提条件了,现在要考你一事,若答不上来,就须让我一盏茶的时间。”凌莫崖道:“愿闻其详。”
“你说,那回眸为何要柳左使让出‘密林之任’于她呢?”衣衣浅笑着,秋水之眸灵动地望向凌莫崖。“这……”他之前便想过这件事情,其间定然有那盲女的特别用意,然而思前想后却也未想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出来。凌莫崖思忖片刻,终摇首道,“一盏茶的时间让给你了。还望衣衣殿主明示。”
衣衣似乎早对自己此问题信心满满,道:“等到了举檠洞,由胜者来告诉你吧。”语罢,便示意凌莫崖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等上那一盏茶的时间。而自己衫影翩跹,脸上挂着微笑,向眼前那雪山的山脚下奔去了。她说了不让凌莫崖用其脚力,却没说不允许自己跑着到达。
此地人烟稀少,凌莫崖对衣衣的担心不是太多,一会自己追上她,别让她疾行太久便是了。只是他望着那女子远去的,灵动而不同于流俗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她安排了,若自己不展轻功陪她到达。。。,而是这样一直比试,怕是明日难回去临城了。衣衣是想多见见外面的人,多看看不同的风景。他对衣衣的想法,既有欣赏她的乐观,也微微觉出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来。而更多的,自然是她的病情。到时衣衣的身体,不会出什么状况才好。
“你果然还是晚了我一步,看来你的实力也不弱啊。”衣衣开玩笑地对在她后面到达举檠洞的凌莫崖道。“也是啊。看来殿主今后出来,都不需要我带路了。”凌莫崖一直在后面不远的距离跟着衣衣,是确保她平安到达这儿的。他道:“衣衣,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可得告诉我。不然,你这赢得可不太公平啊。”
“你听过‘十七分张’的初剑没?”衣衣忽这样问道。“是排位十七的那柄初剑?”凌莫崖问道,“据说最近现身于江湖了。只是还不确定它的真假,毕竟都已经消失那么久了。”
“据回眸和林龙吟来报的情况都说应当是真的,他们的话还是很值得信任的。这消息若是不假,那么回眸接任密林之任,我猜想也与这个有关。”衣衣说起“冉尘生”中的事情时,神色间少了先前的欢愉,多了些忧虑。她接着道:“昨日有人从京城送信回来,说是见回眸身侧多了一名红衣女子。姓氏为冷,名字尚且不详。说她是初剑的主人,而且……”衣衣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凌莫崖抬眉问道:“怎么?”
“而且,她可能已被回眸招进‘冉尘生’来了。”衣衣一向极是信任回眸的,她为“冉尘生”第一杀手,地位虽在左右两使之下,但其傲气、清高、气场绝不输人。她眼中并无地位贵贱之分,也从不将虚无的权势、力量放在眼中。但是这次她的做法,看起来是有些要将初剑居为己有的意思。
凌莫崖知道衣衣口中那个“可能被招入‘冉尘生’”的“可能”二字,基本上就是事实了。她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消息可靠,衣衣是不会开口的。闻她接着道:“我现在需要做个选择,是信任回眸,将那单姓女子招进来。还是……”让她离开“冉尘生”,衣衣并非没有这个权力。然而这样做就失去了与柳涧和颛孙右使相制衡的力量,而且现在仅仅就是怀疑而已。况回眸之前为“冉尘生”所做的一切,衣衣犹记在心。若无明确把握,衣衣便不会草率去处理。
回眸在“冉尘生“以来,从未着手于收一些心腹,和扩大自己的势力。凌莫崖知道衣衣是在考虑着是否需要去给回眸一些提醒或是警告。便道:“按殿主这样说来,回眸密林之任的易主事件是为了初剑。我会派人前去调查看看情况的。”
“这倒不必,”衣衣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样做,“以回眸的能力,若派人去跟踪她,怎能不令她察觉。而且她此次找来那冷姓女子,是在正常‘密林之任’人员之外多招了一人,显然不想让她从事正常的杀手任务,而是为自己所用。之前这一楼有人送信来说,初剑现在应该并不她们那里,所以我们也不须过急,还是等等看看吧。
“好的。既然今天是出来游玩的,就先将那些琐事抛在脑后吧。方才衣衣你走得那般快,想必也累了。咱们先找地方歇下吧。”凌莫崖看看了天色,此刻已是时二刻了。今夜定是要在这举檠洞过夜了,明早再前去。。。,争取能在明晚返回临城去,让衣衣殿主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冉尘生”中等待她操心的事想必会一件接一件地到来吧。
两匹快马,两件白衣,一名神捕,一名刺客。如今并辔而行。
世事是谁人都猜不透结局地发生着,如果我们不经意的遇见,以自己单纯的角度去思考,会觉得惊愕、不可思议。然而在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看来,它们是如此的平凡与自然地到来着,也清楚自己无法去拒绝,这带来了什么,又令自己失去了什么。
夜子卿按回眸的要求,日前打听了一下。。。山的位置,当是在一个叫作。。的地方内。若即刻动身前去,在一月之内便可到达。回眸有她的思量,于是便不再等冷画朝解决完王玺的事回来会合,决意她与夜子卿二人先去寻找。。山,去见许沉嚣所说的,那值得怀疑存在与否的静端师太。
他们如今已离了京城,到了北一点的。。城。二人昨晚疾行一夜,现到了一个客栈,便翻身下马,打算歇歇脚后,再次上路。
回眸一路上言语寥寥,对于与外人交道的事,都自然交给夜子卿来打点。她盲目洞然,隐有流光闪现。虽仪态极妍,姿容倾城,但因她冷漠如隔世,便少有人与她搭话献殷勤。倒显得一旁的夜子卿,微笑愈加煦暖无双起来。
他们随意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简单的酒水和饭食。这店是为过路有所需要的人所建的,环境简单,说不上环堵萧然,但也是有些简陋的,自然比不上城里的店家。来得人不多,除了他们两人,另一桌上坐着几个不起眼的路人,似是做小生意的商人。他们言谈之间尽是丝绸锦缎易货之事。
夜子卿先对他们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和回眸对坐,而二人无人开口,略显尴尬,便道:“看来在这。。城附近做锦缎生意的人也不少,如今这个行业的利润可观的很啊。”“又与你我何干?”回眸冷道:“难不成夜神捕看见生意好的行当便有意投钱得利,还是嫉妒生意之人,想要调查一番其间有否违反律例之事,好为你朝暄轩建功?”
她的言语咄咄逼人,锋利至极。夜子卿了解她的性格,却也是听她在那些生意人前,作如此之说,微微一愕,笑道:“姑娘说笑了。如今查‘冉尘生’一事才是关键,我又岂会为其它小事所扰。”他这话虽在他撩人内心的微笑间说出,却仍有种代表着什么的难以阻挡的力量。
他们对话声音不算大,但这店内没有多少人,相互交谈之言便能听的很清楚。那桌上的人虽是生意人,但也听过朝暄轩与“冉尘生”之名,便皆用惊诧也自危的神情望着他二人。
夜子卿意识到那桌人因为自己起了戒备之意,正要出言解除他们无意间给对方带去的不好感觉。却闻回眸如可视一般,对那桌人道:“有何好看的,你们要想成为‘冉尘生’杀手的对象,还不配吧。”
这话不屑与讽刺至极,夜子卿本想平息这场不该有的纷争的。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桌已有人看不下去回眸的冷傲与不羁,愤然开口道:“纵是‘冉尘生’的人,又能怎样?你们只不过是些没有良心、杀人不眨眼的狂徒罢了……”回眸像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定然不愿计较。只是浅笑着,等待夜子卿去化解这些琐事。
只闻那人接着道:“就连当初因一招‘抚旧忧’扬名天下的‘冉尘生’杀手王玺,如今还不是在京城遭人毒手。对手居然能天衣无缝地伪造成其自杀的模样,令朝暄轩的人找不出丝毫破绽。只是猜测为他人所杀。可见在你们‘冉尘生’之上的人,多如牛毛,你们又有何可自恃,可骄傲的?”
回眸轻轻抬了抬眼眸,不去理会那些人,而是对夜子卿道:“看来她的第一次任务完成了。”
夜子卿也不去问为何她就能断定那王玺是冷画朝刺杀的,道:“那么便可答应她一个条件,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了吧。”
“按‘冉尘生’的规矩,和我之前答应你的话,当是可以,”回眸冷道,随后又将莲脸侧向那些做绸缎生意之人,开口:“不过你还是先打发了这些人,再来和我谈吧。”
那些人听她这话后,便望了望夜子卿。那个白衣惊鸿的少年向他们翩翩走来,拱手道:“方才我与这位姑娘言语间多有失礼得罪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见谅。可别为了与我等的口舌之争,而耽误了诸位的大事,祝各位仁兄的生意亨通,财运广开。”
方才出口不平那人见夜子卿本也是有身份之人,能如此与他们言谈,也觉赚足了面子。再纠缠下去实没这个必要,便摆了摆手,对夜子卿道:“罢了,罢了。见你是位意气少年,我们也就不计较了。只是你劝劝那位姑娘,身在江湖,言语上的仇怨还是少结为好。”话语刚落,便望着回眸的方向,冷哼一下,拂袖昂首,领着他们一行人出了那店家去了。
夜子卿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忽觉得回眸方才的话像是有意说的,好来打探一下。若她平日里便是这般出言惹事的性格,那不知要与人交多少次手了,而且这也不似为人里平日淡漠的她能做出的事来。他回身望向回眸,她还是那样没有表情,眸间如有束始终未灭过的光一般明亮。
她缓缓站起身来,道:“我们也走吧。”夜子卿一怔,道:“既然王玺已去,何不多停留几日,待冷画朝来。。城,咱们一同上路?”
“夜神捕既答应留在我身边,随我一同前往目的地,听我安排便是。”回眸有着自己的想法,她道,“至于冷画朝,她已入了‘冉尘生’,此后如何安排她就是我的事了。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言罢,她径自走出那客栈去,莲步轻移,飘忽间便绕到了店后面的马棚去,欲牵马离开。夜子卿不愿多与回眸争辩。只是想着冷画朝的坐骑那日被许沉嚣“借”了去,又失去了初剑,在京城一击王玺过后,不知是否负了伤……还有种种未可预料到的状况也许已经在那样一个执着于剑意,义无反顾的孤身女子身上发生了,不知道她何时才能赶上他二人。他轻叹一声,又想起将冷画朝留在京城那日的那盏茶。自己似乎已没有办法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了,也没办法再次暂时忘却彼此身份、背景、使命地直视遇难时的相救,没办法一起努力着破解“十七分张”的剑招,没办法一起前去这一楼寻找各自守护着的梦想……
“想什么呢,还不快来,”回眸把他的马一并牵了过来,将缰绳抛给方才还在思忖的夜子卿,道着,“咱们今晚就要出。。城,待到了。。。再休息片刻。我要到那儿去办件事情。”夜子卿还未等应达她的话,回眸已翻身上马。那马之前已连续跑了几个夜晚,方才歇了一个时辰不到,这又要开始一段不近的路程。夜子卿轻抚那匹疲惫倦意未退的马,打消了劝说回眸的想法,也上马执辔,随着前面的白衣遗世的女子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走着相同的路。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两三个时辰,谁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城不大,他们一路疾行,不久便到了那出城的城口。城口的官兵按惯例查着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此地据京城较近,又加上最近京城发生几起命案,虽是例行公事,但排察速度也较平日里慢了些。他二人是要出城的,再加上夜子卿有朝暄轩的令牌,应当不难出去。两人便也未下马来,拉着缰绳,让身下的马随人群缓缓向前走着。
正走到那官兵持戈守城之处,忽闻一路上都未开口的回眸,在此时回头来朝着夜子卿的方向,道:“说吧。她既然完成了‘冉尘生’的此次任务,你便可提你要我回答的那个问题了。”听到回眸这话,夜子卿诗画一般的眉目间还未流露出什么惊愕的神色来时,那边城口警卫的官兵就有了动作,迅速将他二人拦了下来。
其实夜子卿对于回眸能话出此言并不意外,先前她在客栈间的那些有意无意的话语就已令夜子卿有所察觉。她是想要传出自己在江湖上因与“冉尘生”有所来往而名誉尽损,或是有意阻挠不让自己随她去寻找。。山与静端师太?
夜子卿望见那官兵的到来,先是微笑着收起了袖中本要拿出来的——显示朝暄轩捕快身份的令牌。随后回答回眸的话,道:“你之前不是说,‘冉尘生’的秘密,还留在京城之中吗?那么何不回去取回来,我先冒昧替她提了这个密林之任的要求了。”话音未落,夜子卿忽地一拉手中缰绳,胯下白马一声嘶鸣,调转方向,冲过人群向出城门相反方向去了。这春风一样的少年轻展动人微笑,在驾马疾奔的同时,右手将背后的锋芒剑取下向后一掷。他未向后看上一眼,却掷得极准。正好击到回眸那匹青骢的后腿上,那马站立不稳,奔将出去。方才的官兵虽在持剑防护,却未料到是这样的状况,而它又来的如此突然,让人来不及思索。于是回眸就在夜子卿的锋芒剑相助之下,冲过人群与官兵的阻拦,直接驾马疾驰出了城去了。那些怔怔的官兵拾起了夜子卿的剑,眼见拦白衣女子不及,便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守城,一些人转攻向先前用剑如神,如今还留在城内的夜子卿。
他的马虽已劳顿了多日,但似乎意识到了主人此时的情况紧急。跑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将身后那些跟来的人甩得远远的了。夜子卿的锋芒剑还在他们那儿,况回眸已出了城去,自己现在已没有了思索停留的时间。他便又策马返回了城门口去,等待个能够出城的时机。这马看来是没办法带出城去了,他将缰绳一放,一拍马臀,那马便径自走远了。夜子卿想,这马就算能跟着自己出这城去,怕以后也没有什么安逸的生活了吧。还是孑然一身,游于天地,来得更自由与襟怀坦白一些吧。
想那城门口此刻定有了。。。官府派去留意他的人,夜子卿知道自己若是硬闯,便免不了要动起手来,凭他的武功要出城虽是轻易之举,但毕竟那不是君子之为。
他正靠着城门思忖着,却见有两人向他走来,皆是普通市民的模样。但从他们走过来脚步的轻重来看,却也都是习武之人。两人中一人戴着斗笠,手中捧着什么东西,用黑色布包好的,像是一柄长剑。一人走近他面前,拱手道:“夜神捕,我是。。府的许陌臣,在。。城中掌缉盗,查凶杀之事。我二人是府上景大人派来护送您出城的。还有……”他将手一伸,那另外一人便将手上的东西递了上来。“这是神捕您的剑,之前我们的人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夜子卿正疑这。。城的什么景大人怎么知道自己的所在,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锋芒剑,还是另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原因?他接过那人递来的剑,道:“谢过府上的景大人了。卿某正要出城去,还望两位和城口那位相商通融一下。”
“那是自然,门口守城那几个都是我的手下。现在都听由夜神捕的差遣。”夜子卿听他这话颇有些炫耀的感觉,倒不似是对自己不利的人。那人一面随着夜子卿向城门走去,一面接着道:“久闻夜神捕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名不虚传。我于明年可能就被派到京城任职了,还望神捕多照应一下。”
夜子卿听他那话显然有巴结奉承之意,这样的人他自入了朝暄轩以来,见的不少。他笑了笑道:“我这段时间可能不会留在京城,而是有要事在身,常要在外面去查案。若能帮上你是最好,但怕帮不到忙,还耽搁了你的要事,怕就不好了……”那人知他的意思,怕夜子卿直言拒绝,便道:“不碍事。不碍事。神捕若有机会,记得提拔小的便是。”随后尴尬地笑了笑。
另外那人一路跟着他们二人走着,一直低着头,并不作声。夜子卿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身影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便问道:“这位是……?”“哦,他是今早才来我们府上的杂工。这不是景大人让我来给您送剑,顺便带您出城,我也就让他一并跟来了。”那人一脸谄媚的笑容,一把拉过旁边那人,道:“夜神捕正问起你呢,还不快些应答。”
那人也不答话,斗笠遮掩下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似乎只是点了点头,首埋得更低了。夜子卿始终看不见他的容貌,却已觉出来他不凡的气韵,步履淡定自若,从容不迫。那人身后还附着一把古剑,也是用黑布包着,夜子卿从那形状隐约看出它定是色泽古奥,用起来举重若轻的一柄好剑。只是一个杂工怎会随身带着如此上等的兵器。夜子卿展开他的微笑,有种直觉告诉他,这不需他此时多虑,要不了多久这些疑惑便会毫无保留地揭晓。
夜子卿不觉得他的沉默是傲慢,而是似乎是种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境界。相较之下,倒显得之前拍马溜须之人更加的粗俗不堪起来。若风的少年摆了摆手,示意那许陌臣不必为难,让一直缄默的那人开口了。
眼见他们此时已走到了城门口,那官兵象征性的拦了一下。看见那许姓男子的双眼一瞪,便知趣地将路为他三人让了开来。夜子卿摇了摇头,一个据京城如此近的城池竟管制如此只重表面,忽略实质。然而现在他所想的是速速出这城去,赶上回眸,随她去找那静端师太。便见此状况也没多说些什么。
许陌臣本没打算出城来的,夜子卿之前的意思也是送到城门口便罢。然而他见了夜神捕摇首叹息,便以为是自己照料未周,恐出了什么差错,也随着出了城来。对身后跟着的,一直未开口的那人道:“你就留在城中吧,待我回来听我差遣便是。”说完也打算听那人的回应,紧随着夜子卿向前走了出去。
那许陌臣刚才和那人交待几句之间,夜子卿已走出他前方五十余丈远了。他便疾步赶上,道:“夜神捕,方才见你摇头,可是有什么不满之处?你尽管与我说来,我回去就教训……”“不必了,”夜子卿笑这许陌臣想要巴结却找错了对象,不答他的话,而是道:“阁下怎么出了城来了?”
“我来看看夜神捕还有什么吩咐没……”这许陌臣忽见夜子卿的目光不是视向自己的,而是越过他视向了身后,他也转过身去。便看见了那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那许陌臣一诧,忽道:“你出城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城内等着我吩咐吗?”他显然是生气这人让自己在夜子卿面前失了面子,怒道:“你这人真是胆大放纵,说,是买通了哪个,怎么出城来的?”
那人还是不答话,好像在静静欣赏他上演着一场没有对手的闹剧。
那许陌臣见他连头都未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愠意更盛。竟抬起掌来,意欲向那人袭去。夜子卿随手向后一伸,锋芒剑便已稳握在手。他并不用剑直刺,而是横剑于胸。锋芒尚未出鞘,剑气已直逼上了许陌臣抬起的掌,他见夜子卿出手相帮那个不知好歹的杂工。心中忿气难平,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收手作罢。夜子卿道:“你若是要教训手下,还是回了。。城再教训吧。承蒙景大人心意,也多谢兄台一路相送,卿某这便告辞了。”他白衣拱手,谦和有礼,处事耿介。
那许陌臣赔上笑容,弓腰相送。夜子卿也已背向。。城,准备寻找回眸踏上远离这里的新的路途。却在此时闻得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绿意招摇,才貌绝伦的,神仙一般难以谛视的人物的声音。
开口的人,正是许沉嚣。他摘下头上的斗笠,取下披在他标志性的绿衣外的黑衫。夜子卿不知道之前每次见他所着的是否是同一件绿衣,却时时都是一尘未染,清雅出尘的模样。但见他随手将那斗笠与黑衣抛在地上,先将肩上背着的黑布包着的包袱取下来,复又背上。许沉嚣理了理衣衫,道:“多谢夜神捕带我出城了。”
又望向一边怔着的许陌臣,道:“你连学拍马屁都不到位,我不出来好好教教你,怎么能行呢?”他走近那仍旧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许陌臣,语重心长道:“要想巴结人,还要选准对象。夜神捕两袖清风,心系的是百姓之事,又怎会听得你进这些污浊之语。还不如,拿些银子,说点好听的来孝敬我,我烧香拜佛保佑你升官发财。死后到了地下不被厉鬼欺辱,这个交易如何?”
许陌臣道:“你是谁派来混进府里的?还敢在这儿说些亵渎夜神捕与我的话,我好心来交给你些事情做,你却……”夜子卿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头去对那许姓男子道:“罢了,还望阁下勿与他计较。这人我带走了,想必你没什么意见吧。”
夜子卿之前便已猜到今日这事和斗笠黑衣的少年不无关系,却在得知是许沉嚣后微微一愕,那日他骑走了冷画朝的马,不是已离开京城向北行去了吗?按时日来算,如今应到了。。。才是。
许陌臣道:“自然可以。夜神捕想要的人,我许某定然……”“别那么多废话,快回你的。。城去吧。回去晚了,你要讨好的景大人,说不定就被别人给俘虏走了,”许沉嚣打断他尚未说完,却已能知道要说些什么的话语,又笑着走向夜子卿道:“卿大神捕,咱们走吧。”
夜子卿望了望许陌臣,道:“阁下还是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缘,咱们京城再见。”许陌臣看了许沉嚣一眼,向夜子卿一拱手,没再多说些什么,忿忿转身回城了。
许沉嚣没理那许陌臣,他才一回身走向。。城,便微笑着对夜子卿道:“神捕面子就是值钱,我去官府景大人那儿,一提你的名字,他便给了我份差事。我也就借此机会出了城来了。”他解释着方才还令夜子卿迷惑着的,发生的这一切。
夜子卿知他应当是观察自己好久了,只是觉得他应当没必要利用自己出城来的。或者说,他是有意在帮着自己出城来的。道:“许公子缘何借此机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特别之事?”夜子卿暗思,他欣赏许沉嚣的不同流俗,气势堪与殿阙相对。
“其他事情并不要紧,一睹你夜神捕的风采就令我获益匪浅,”许沉嚣笑着道,可见不想多说些他这样做的缘由。夜子卿也是含笑不语,心中思量着。虽许沉嚣是朝暄轩所捕的重要目标之一,但自己此时却一点都没有抓其归案的想法。夜子卿一直都是处事耿介,恫瘝在抱之品性。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不论何种情况,都会为了朝暄轩的利益做出奋不顾身决定的那个人。他既不同于纪无言不近人情的淡漠,凡事只重结果的行事为人。也不同于单纯和善,大事难以决断,毫无城府心机的商定苏。
然而,那样一个气韵委和,却又不失高拔出尘之气势。微微上扬的嘴角便能。刻山河,雕镂人心的夜子卿。唯在此刻心底有了些难以察觉的变化,他想,或许许沉嚣只是和自己一样,也为着潇湘画里般意境如诗的梦想追寻着自己的想要的人生。那么他就真的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去干涉对方的一切,服从于自己的意志吗?
夜子卿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一声。他隐约感觉出自己近来思想间的一些变化,似乎都是在冷画朝因为朝暄轩的人放错的那盏茶之后渐渐发生的。心旌缭乱,不知定夺这样的词语他曾觉得不会用在自己身上,有些事总在不知不觉中意外到来。
许沉嚣望见夜子卿陷入沉思,想到自己前来还有一要事,便打断他的思索,从袖中取出一张窄窄的信笺来。一面道:“这个,朝暄轩的人,让我给你带来的。”
那信正是先前许沉嚣去朝暄轩取初剑之时,见到来给夜子卿送信之人,随便带过来的。也正是因为他带来这上面盖有朝暄轩之印的信笺,才得以有机会与城景大人相接触的。
夜子卿疑他怎会见过朝暄轩的人,是从何得来的这未展的信笺的。他清楚许沉嚣是那种想说的话,不必刻意去问他也会知晓甚详。他不想开的口,不论以何事相要也无法达到目的之人。他在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依附,也没有什么欲望。孑然一身,遗世独立。只会让人对他凌驾于云月之上的不凡朝觐与感叹,让世间一切嘈杂之音在他的神貌面前。寂无声。
夜子卿便也没多问,只是轻轻接过了,收于袖中。但闻许沉嚣道:“那信我可没看过。要是以后我预感到了其中提到的某些事而有所作为,可不要怀疑是我偷看了这信的结果才好。”
夜子卿知他既能将这信带给自己,就定不会做出什么不磊落的事来。笑道:“若是卿某做如此之想,那便是浅薄了许公子一番好意了。今日这信的事,还是麻烦阁下了。”
“你见到我都没打算抓我回朝暄轩复命,这点小事还和我客气什么。咱们虽没有什么交情,细说来还是敌对之人。但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我还望夜神捕你帮我为回眸带回去句话。”
夜子卿心道这许沉嚣果不是寻常人物,既料想到了自己此行不会带他回京城结案,也清楚了他包括回眸一行人的行迹。他道:“许公子请讲。”
“那。。。之山的静端师太,本是住在山脚下的。但是听闻她前去拜访,便想选一个优雅别致的地方待客,于是便搬上山顶去了。从山麓到那山顶之间,奇峰静秀,崎岖间别有一番景致。叫她莫要只顾观赏景色,忘了我们相约的日期。”那许沉嚣丝毫不避讳让夜子卿得知他与回眸这个约定,言语间似乎还有种无邪的自豪。
夜子卿点头应道:“若我能再见到回眸,阁下之意自会转达。”他心知自己虽身已不在京城。但此地知他白衣神捕夜子卿,与他那柄锋芒之剑的人并不算少。他与许沉嚣二人相见,若让有心之人得知,恐事端多生。各自也有着各自的事情要前去处理,他便打算开口告辞了。谁知许沉嚣像是早便看出夜子卿所想,但见那绿衣少年,仰头看看了天色已迟,道:“今日多谢有你相助,以后若是有我颜某能帮得上忙的事,知会我一声便是,定当竭力而为。那么,就后会有期了。”这话虽普通略显客套,但在他口中说来,却神仪尽现,旷代绝世。
夜子卿被他的话从思忖间打断,心知今日这事还是许沉嚣帮了他的。对方如此之说,言语间也有了离开道别之意,可惜自己方才未开口道谢,如今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知许沉嚣也不是心存计较之人,这心下才少了一些应有的愧疚。
但见夜子卿抬袖拱手,静静望了望许沉嚣。他本想说的,难于开口的,都在这不语之间道尽了。江湖上如水的君子之交,不是在并肩作战的时刻到来。而是我们本走着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路时,却因为相通的灵犀一点,找到了各自一直殷殷期盼着的永恒。
许沉嚣绿衣翩飞,身后附着初剑,气定神闲地的身影在夜子卿的视线里渐淡渐远。夜子卿心知自己若和回眸同行,既能进一步了解“冉尘生”,亦能再次见到许沉嚣,还有冷画朝所托的寻找初剑一事…...想到这儿,他忽就觉得先前所虑的,深入“冉尘生”其间的难以预料的危险,这一趟千里之行的值得与否,全部都是多虑的了。
他心底清楚,自己都一定会去的。
夜子卿的心间,是悠悠苍穹,云卷云舒。那种色彩纯澈得毫无斑驳。
他从袖中取出许沉嚣带来的那纸笺,静静的展开。正是其义父陈寒刻的笔迹,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夜子卿又想起那把还留在朝暄轩义父的所赠之扇,自己上次回去也忘了将它找来随身带着了,本觉得这样出门在外也好有个可用来睹视相思之物。看来这一行少说也要几个月后才能再回京城了,只能默默但愿故里一切安好。
“拨雾拂流岚,平心待四节之变。憺随回眸,秦迁北,察都秦之变。”义父的意思是要自己跟紧了回眸,其间又提到了本于京城的秦尚秦大人最近有所动作。信中虽只是略略提到,夜子卿却想起自己之前听得的一些关于这秦大人的事情。秦尚是京城间有名的富户,忆起当初这一楼初遇回眸、许沉嚣之时还是在他女儿出嫁临城之时。秦大人本是从商发迹,与朝廷、官场皆没有多大关系,后因家境殷实,买得了一官半职,仍不理政事,仅是扩大生意范围,获取的也皆是些正当的利润。其实买如这样的情况,朝暄轩不是不想管,却是不能得罪,但秦尚也未有进一步的钱权之行为,倒也没人去过多追究他官一事了。最近却传来他在京城与朝中一二品官员不和之消息,那秦大人又在此时以女儿远嫁临城为由欲抛下京城大部分家业,随女儿迁往临城。此举让人难免生疑,且不言秦尚这一搬耗资颇多,为了个女儿值不值得。他们在临城原无什么人脉关系,秦家做的又是房屋交易的生意。若是到了临城那严寒且又人烟渺无之地。怕是他们大家上下几百号人的生存来源就此阻断,想来其间的原委定然复杂。
即便是与朝中之人不和,按秦尚的势力以及做生意的利害关系来看,多半也不会给他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以至于要离开京城。夜子卿多年断案的直觉告诉他,这秦大人的事情另有内情。想必此事朝暄轩已在着手调查了,但是没有纪无言和义父在的朝暄轩,多少让他有点放不下心来,而且这事应当没有表面上朝廷内部分歧那么简单。于是夜子卿暗暗决定,连夜回京城去探访一下秦家的情况。
至于回眸,若她在。。城之外还能等待自己片刻,那就意味着夜子卿到了京城探完秦家之后,要连着几夜不睡地快马方能赶上她。但以夜子卿对回眸的了解,她应当是不会理会自己的。想她今日出了..城,现在应是快到了。。。吧。先前他们还未讨论过到了。。城之后再从哪个方向向北继续,看来自己要一个人前去寻那静端师太,在那。。山与回眸回合了。他又不经意间想起冷画朝那抹绝尘艳丽的赤色,在他的心间惊鸿一掠。
明日便是秦家搬去临城之日了,那日期是秦尚花高价请京城最负盛名的百畿音先生定下的。百畿音善占卜,以常替朝中重臣,王室皇族观风水、驱鬼请神而为天下知晓。这次秦尚之邀,掷下千金,可见其对此次迁往临城一事之重视。夜子卿回到京城已是时刚过了,他并没有找地方歇下,只是随意找了家客栈换了匹快马,先前几日劳顿之行,已让他之前的坐骑疲乏不堪了。在夜子卿前往客栈,与人交谈过程中,就耳闻了不少关于秦家近来此举的消息。他心中暗思,看来今日夜访秦家之行并不简单了。
百畿音是京城上下,提及名字便让人顿生敬畏之意的人物。他早便在秦尚邀其为秦府主迁府一事时,就再三告诫过秦尚要在启程之日的前一晚,保持府内寂静清雅,以应神明超然物外,无欲无求之心。实际上意思就是告诉秦尚,要减少弦乐之乐,不明华灯,秦家上下早日入寐是最好不过了。
秦尚自然不会违背百畿音之意,违其意便犹如违神明的说法,京城皆知。夜子卿驾马到了秦府门外时便见到如暗夜般寂静的场景,秦家一盏灯都未亮,那黑暗正向人们看不见仍确信存在的某种莫名力量致敬着。它诉说着崇拜,也有着令苍生心生敬意的屈服。
夜子卿此次不是以朝暄轩的身份而来的,自然不能够如往日一般从正门而入。他早便探好了在这一楼的东北方向有个新开张的当铺,从那当铺的后面,可以绕到秦府内一个不大的花园中去。他策马疾行,心中所思既是希望能早些赶上回眸,也是在于夜子卿看看了天色,阴郁敛辉,怕是片刻后将有一场大雨将至。
“客官,有什么物品要当?”那当铺仅余下一位的女主人,平日这店是要开到。时才会打烊的。想来是因为今日天公不作美,生意难做,她也就早早遣了伙计回去休息了。那女人的话冷冰冰地,一直低头合着帐,也微抬头看夜子卿一眼。
夜子卿见状略觉无奈,心里默默慨叹着世间各人,自有自的追求与生存方式。相互做着妥协,争取,在涉及到自己利益之时变得冷漠与附势趋炎。有时却忘了,自己所面对的,正是另一个不同阶段的自己。
他缓缓地展开笑容,那种神韵与气势带来的力量,想要阻挡住今夜将至的风雨。夜子卿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在那女人面前,开口道:“我要当这个。”那银子少说也有六、七两,足够这样一件小当铺做上几个月生意的了。
那女子用余光一瞟,便知眼前这白衣男子来历不小。忙放下手中的账册,笑道:“公子,这是……?”
“还望夫人不要介怀,我只是想借贵地方,到秦府的花园览览风景罢了。还望您能给个方便。”夜子卿直接道明来意。
“到秦府?”那中年女子一脸疑惑,望着夜子卿道,“公子怕是找错地方了吧。秦府是离这儿不远,但是要进去秦家花园,还是去和秦大人才能说得上话吧。”她本觉得那锭银子是到手了,现在一听夜子卿所言,颇感失望,后边半句也没正眼看着夜子卿,本握着银子的手转拿起账本来端详了。
夜子卿觉她不似说假话之人,难道是不知此处可通往秦家后院?他正思忖着怎么再次开口,却听耳后又一女子声音道:“这位公子,且随我来吧。”
夜子卿转身回首一看,说话的是位面容清癯,端庄大方的夫人。后面跟着几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夜子卿听得出来那些人的脚步声,并不懂武功,应该是无一技之长,出卖体力之人吧。他们一行人应当是从外面才刚进这当铺的。那举着账本的女子见那端庄静秀的夫人来了,起身笑道:“原来是锦缎庄的袁夫人啊,今日怎么有空来店里面坐啊?”
后来的女子对当铺的夫人礼貌的笑笑,道:“程夫人放心,我不是来催租的。只是听说今夜有雨,而且来势不弱,便来看看这房子有没有什么要修要补之处。都说未雨绸缪,我现在才来看看,怕是不算太晚才好。”夜子卿闻得她们二人的对话,忽想起自己曾派人跟催冷画朝,也到过这附近的一个锦缎庄,这当铺又是新开张不久的,看来正是一地了。当日冷画朝自这锦缎庄进去后,寻找到了初剑。看来此地内部定是别有洞天了。
“你还真是细心能干,”那被称作程夫人的女子道,“你家袁官人娶了你,当真是前世修得的福分了。”
袁夫人轻笑道:“夫人过誉了。那你先忙吧,我们做事还望不要打扰到你才好。”言罢,她望了望身后的那些男子,示意他们去检查房屋有无需要修补之处。
程夫人道:“不会。袁夫人随意坐吧。”那程夫人在后房拿了张椅子出来,招待袁夫人落座后,就又拿起账本,持起算盘,计算起来。
那袁夫人看了一眼夜子卿,起身向内屋走去,怕扰了那程夫人,便轻道:“公子随我来吧。”夜子卿点了点头,静思这袁夫人帮助自己的理由,跟着掀了帘子,步了进去。
一路寂静与黑暗。
没有光,只有脚步声。夜子卿一直跟着袁夫人走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期间他一直是听辨着对方的呼吸与脚步声,向前走的。
然而那脚步声与呼吸声却忽在一个时辰后的此刻戛然而止,那袁夫人似是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了夜子卿一个人白袂飘摇,在一片墨色里迷失了方向。
夜子卿没去唤那袁夫人,像是她们这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一样。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多年断案如神的夜神捕,单单是他的微笑,就不会畏惧这样没有方向的情景与空无一人的寂寞。那袁夫人,没有遇难才好。无论在何时,他最先想到的,都会是别人的安危。置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于不顾,这是一名神捕必须达到的境界。
他没有动。
静静地观察着周身所遭遇的一切。也许这在他人看来,仅是平凡的,让人窒息的一片黑暗。却在夜子卿的眼里,它们其间一定存在着等待自己去发现的光明。
夜子卿的心里有一片光,他的眼里也出现了一片光。那温煦若风的少年,竭力不破坏周围的安静,向着心里,也是眼里明灭不定的那片光,走了出去。
已是时刻。
这本不是个有枫的季节。
夜子卿此刻眼前却是漫天飘落的红枫。那抹红色并不突兀,也未让人有丝毫的喧腾浮华。他在瞬间想起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绝艳的色彩适合气势凌驾于它之上的人,能驾驭风之色彩的人,自然不会畏惧浓重晕彩不动声色的袭来,也不会因之炫目逼人而淡却了自身散发的别样气韵。
想来这便是秦家的后院了吧,流水连山,错落有致。还有那最为夺目的,秋季未至便已披红的枫枝。夜子卿刚从那片黑暗中摸索着走出来,忽遇如此明亮的事物,难免眼有不适。他轻轻皱了皱眉,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按百畿音的意思,今夜秦家应是不燃明灯,以寂待神明的。然而他现在所在这花园却是灯火通明。隐约听得出,屋内还有浅浅的笙歌传来。难怪夜子卿从那片黑暗中出来后,会觉得眼前一切如此炫目,耳边也在寂静之外多了些许不平静之音。秦尚怎会允许自己手下的人做出如此不妥当之事,这花园又是秦家极重要的地点,秦尚应当不会不知……难道是,有意为之?
还有方才巧遇的袁夫人,难道当真是要引自己前来?
夜子卿暗思着,忽听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便白衫一晃,隐在一座假山之后了。从那脚步声听来,来人当是一男一女,皆无武功。
那男子是上了年纪的,声音苍劲有力,听得出来是有身份修养之人。只听他对身侧女子道:“我与他这。年之约已到,不知他会否如约而至啊。”
那女子听不出来是这男子的什么人,声音奇诡,倒有些男人粗犷的味道。她道:“秦大人别忘了他是谁,他是久负盛名的‘气概公子’。当年那场恶战他都没逃,今日简单的旧友相会,他又怎会不来?”那男子正是这花园的主人,秦尚。
夜子卿暗想,秦尚这般重要人物,夜间出行竟不带懂武之人随行。虽在自家花园,但江湖之事难测,况又是在盛传秦家与朝中之人结怨之时。他对其未加以防范之心不免起了些许怀疑。
夜子卿倚着那假山,心内一叹,原来这秦尚与贵辞还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年之约?看来就算是今日有人引自己至此,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他屏了呼吸,接着听那秦尚和那女子道:“你看这枫叶,这本不该亮起的灯盏,那屋中还奏着的弦乐。若他今晚要是失了约,可就连神明都对不住了。”
夜子卿听到这儿,心下略宽。看来那枫叶与灯盏,以及那袁夫人,皆有了出现的理由。那从此时状况看来,他的行踪并未被人发现。
只闻那秦尚轻叹一口气,似是陷入深思,未再开口。他身侧的女子接着道:“也不知。年过去了,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之前所传的韶葬殿秘籍失窃,“惊风雨”弟子遭暗杀。我清楚,这些都不是他做的,皆只是谣传而已。可为什么,他连出面解释一下都不肯呢。”
秦尚衣袖发出窸窣之声,夜子卿听见他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语重心长道:“,有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再相见,有些事该忘的,还是忘了的好。今日就算能再见他一面,也许所见的也不会是当年的那个他了。”
“大人的意思是……江湖中所传的……不会的,他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大人,你要相信他。”那被称作。。的女子似与贵辞是有过一段故事的。她先还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评述那“气概公子”今晚前来与否,可之后忽被不知什么唤起了曾经的难忘记忆,言语间激动之情表露无遗。
秦尚应是早便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摇了摇头,没再解释什么。淡道:“。。,现已过了。时,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着吧。明日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前往临城。到时一路颠簸,气候变化难适。怕是要有接连逾半月时间不能休息好了。”
那。。轻笑嫣然,道:“大人何必劝我,若看不到他的身影,我就是现在回去也难休息好。还望大人不要遣我离开。再说,现在已是。更时分了。我留下还能照顾大人,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你那武功还不是我由我所授,我知。。的心思,可……”后面的话秦尚未说出口,怕拂了。。的意。秦大人此时倒有些不希望见到贵辞了,有些变了人与事,不如不再想起,不如不再相见。
夜子卿本听二人初来之时的脚步声,不似习武之人。此时听二人这话,更觉秦家人的不同寻常起来。这两人皆是武功超凡,竟使夜神捕在听了他二人的话后,才细细辨出他们的习武之身。将脚步声隐去并不困难,可将武功隐去到如此收放自如的地步,实是不易之事。
实际上更令夜子卿觉得惊愕的是秦尚的不凡,并不在于他的武功胜于同样出众的。。。也不在于他与贵辞多年前便有所往来。
而是夜子卿忆起四年之前的一件案子,当时他还未能完全自己独立断案,时而跟随其义父陈寒刻一同查案。有次所接手的正是秦尚夜间在府中房内遭刺伤的案子,当时所捕案犯武功与如今看来的秦尚相较,根本不值得一提。现在看来那案似是仍存在着不少疑点,夜子卿心知若要改当年结果定是不易,看来自己查出秦尚与贵辞,与朝廷,甚至直觉告诉他的,那秦大人和临城的关系,是势在必行了。
那。。开了口,打断夜子卿的思绪。但闻她道:“大人不必为我担心,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在秦府呆了这么久了,我若连这样小的事情都承负不起的话,就太对不住大人这些年的栽培了。”
听她这样一说,夜子卿更加确定这秦家不仅仅在做生意上风声水起,在其他的领域也都安插着自己的人手,看来这秦尚不只是京城首富的身份这般简单。他那在世人口中一直流传着的——“不沾宦事,不染俗风”的名号。其间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是个未知之数了。
秦尚点头道:“说的也是。有些事,有些人总是会随着环境变的,你不要太过挂在心上才好。”
夜子卿一面耳边听得两人闲聊,有用的话语便记在心里。一面观察着周围的状况,看看有否那贵辞到来的迹象。也思忖着若他如约而至,自己将如何应对。既不能出手误事,也不能空手而回。看来还是相机行事吧。
那也曾经失约于他的“气概公子”贵辞,今晚是否会应秦尚之约而至呢?他们之间存在着的,又是怎样不寻常的关系……
断案查案,怕的不是线索繁杂,而是没有线索。夜子卿今返京城也是值得之至了。他温煦的微笑袭上这夜的薄雾,融化了本寂寂离离的凉意。
白衫隐在青石之后,与那偌大花园之主人,一同静候那烈衣绝艳男子的到来。
一夜,整整一夜。
那一夜过后的。时,秦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几辆马车载着神秘的商旅驶向了未名的极北之地。那车载走的还有比夜子卿心底失落更深的失落。是的,昨夜,“气概公子”再次做了有失气概之名之事——他与秦尚的承诺,。。的期盼,夜神捕的前来,失了约。
夜子卿看见今早秦尚出发前与旧友故交道别时的神情,仍是奕奕神采,风华蕴藉的样子。看来他是个能将心事隐藏至深的人物,哪怕有事情就在前一瞬发生,他也能马上显出归卧青山,融于山水的姿态来。
而他身旁的。。,她并不算年轻,给夜子卿的感觉,一直是种淡淡的细雅清寂。她有着男子的豪气,常敛笑容,低眉不语。却也有着女子自矜企盼时的如水澄澈,有着残阳疏窗前的睫羽轻动,蕙心典藏。夜子卿猜想着,她曾与贵辞有过的那一段故事,时间会在毫无察觉之时细细诉说。
夜子卿也是一夜未合眼,在京城一直呆到秦尚一家离开秦府。他对此事了解了大概,也心知贵辞也不会再次出现,自己当是疾速回去前寻回眸之时了。思索至此,不容多虑,他翻身上了早便备好的快马,执辔向来时方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