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坐于原位的李清咂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心中仍在思虑着那一老一少,动辄热闹非凡的叫好鼓掌声,又让他时不时的望向那袭红衣,越看越有种熟悉感。
这种缘不知从何起,却一往而深的感觉,同样令人熟悉。
他曾在兽峰那方独立天地中,经历过,当时施法的是某个满头银发的奸诈小狐狸。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降临,李清隐约嗅到丝阴谋的气息,很快,他便察觉出端倪,望向不远处。那里有几人正朝他走来,面色不善气势汹汹,领头的是个满脸献媚笑容的小伙计,眼熟的很。
几人很快来到近前,某个高大男人走到李清身边,一脚踩在他身旁的凳子上,余波震得桌上茶水猛然一抖。
他用鼻孔对着李清,嗤声道:“滚!”
邻桌有几人瞥到这幕,顿时眼观鼻鼻关心,只当啥也没看见。
敢来这种地方潇洒的,没一个是穷人,最少都是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或是品阶不低的官员,可遇到这只看门狗办事,他们谁都不敢多嘴,甚至连看热闹也不敢。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句老话无论放到哪里,都只会是低估,绝不会参杂半点水份。更何况这只狗的主人,在这片地界,地位岂止相当于宰相?
一声滚后,李清托着腮的手臂缓缓放下,斜眼看着他,又瞅了瞅他身后的那几人,随即露出个灿烂笑容,点点头爽朗道:“好嘞。”
这副乖巧模样,属实出乎几人的意料,尤其是耍横的这名高大男子。
他本就是想借此生事,只要李清敢还嘴,他就敢狠抽这无赖货一顿,再将其扔出去。现在倒好,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深沉呼吸几声,调整着情绪,放下捏起的拳头,更不屑于去看李清,寒声道:“还不滚?”
李清嬉皮笑脸的应了声,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伙计低着头没敢去看他。
……
……
三楼上,身在厅堂心在某人身上的玄颜轻轻皱眉,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下意识望向老儒生。
老人收回一直放在下方的视线,对上玄颜略显疑惑的目光,神识传信道:“无理手,至少不是我布置的,你若不看我这一眼,还以为是你小子开窍了,临时为之。而他之所以选择规避,三点,其一是有可能知晓了你我二人的身份,不愿意率先暴露身份。其二是这人行事作风过于敏感谨慎,秉持着初来乍到一切小心的原则。其三,本性如此,万物视我为草芥,我看万物为天赐。嗯……我最希望是后者。”
玄颜没有追问没有应声,在身旁女子的柔情目光中举杯一饮而下,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
……
目的还未达成,李清当然不可能就此离开,而是在走到大门口处便停下,身后同时拖拽着个小伙计。
那人欲哭无泪,期间数次想要挣脱,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被这白衣青年死死擒着手腕。
李清转身望向他,笑眯眯道:“小兄弟别怕,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反倒得跟你说声抱歉才是,先前便说了等人一多就自己滚蛋,可惜看的太入迷,还得你带人来赶。怎么着,没被那凶悍男人骂吧?”
伙计勉强笑道:“您这是哪里话。”
看这贼精贼精的样子,李清就知道套不出什么话了,直截了当道:“坐在这看,没事吧?你之前说的啊,只要别耽误其余客人就行。大不了我再往角落里挪一挪。”
“可…可是…”
伙计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李清不管那么多,三两步走到角落里,一屁股坐在扫帚旁。
他余光瞥了眼,心中暗自咋舌,啧啧,真是家大业大,一条扫帚都镶着金玉。
见到这一幕,伙计再说不出拒绝了话,叹了口气也走到李清身旁坐下,说道:“兄弟,你开心就好。”
瞧瞧,称呼都变了。
李清玩味笑着,却不在意,爽朗道:“开心开心。”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伙计好似被他感染,竖起大拇指满脸赞叹道:“在这也有好些年头了,哥哥你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碰上。”
李清眼都不眨的盯着台上,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哪种。”
伙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穷,但不自卑。脸皮厚,但不无耻。说实话,如果你不干出这些跌份事,我都以为你是藏真院里那些第一次来此处的小儒生,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就是有些囊中羞涩罢了。”
这是要套我的话?
李清斜眼看了看他,搅和道:“嘿,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怎么就跌份了?没钱咋滴?你们外头可没竖牌,说穷人不准入内。”
伙计笑呵呵道:“这位哥哥,我现在是真能确定你从外地来的了。”
李清心中一顿,不动声色道:“怎么个意思?”
伙计自认为看出了他的底细,满脸得意道:“不是外地人,能不知道此处的规矩?嘿,真不是我吹,鸾莺楼,你可着昆云城打听,上到八十老朽,下到三岁幼童,谁认不知谁人不晓?此方大都督都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因此自然是往来无白丁,哪个穷鬼敢往这里沾?不想活了?”
李清咂咂嘴,反驳道:“这话说得就有毛病了,先前说能白喝白看的是你,现在说没钱不能往这里沾的还是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伙计用肩膀碰了碰他,露出个男人都懂的会心笑容道:“凡是来这儿的,有几个人能做到只看不动?有几个人能做到只吃喝些免费茶水、糕点瓜果?”
李清指了指自己,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情道:“我啊。”
“呵呵,”伙计嗤笑一声,接着道:“早先不是没你这种人,有得是单纯来蹭吃蹭喝蹭看,有得则是故意来找麻烦,可到最后无一例外,全都没把持住,事后又没钱给,结果那些人的下场…啧,不说也罢。总之从那往后,便再也没有穷光蛋敢往这里来,毕竟那种看得着却吃不着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拿胳膊腿去换一次又不值当。”
“你怎么知道以我的定力就把持不住?”
“嘿,不信是不?接着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