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招募的队士增加了人数,屯所的房间远远不够用。
“啊……好烦啊……”八水裹了裹羽织,天气渐渐变凉,转眼间伊东甲子太郎来到新选组已是两个月。可是他一直规规矩矩做着身为参谋长该做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如此精明的男人,想要抓住把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总司似是猜透了少女的心思,看着愁眉不展、心烦意乱的八水笑道。
八水有些诧异地看着冲田总司:“啊……总司,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冲田总司笑出声:“你每次看到伊东先生的目光可不是那么友善的啊!”
“伊东先生在江户也是小有名气,能言善辩、博学多才,你干嘛这么讨厌他?”藤堂平助有些不满八水对伊东的态度,毕竟他是和伊东都是师从一刀流门下,也是算师兄弟,八水这么明目张胆的表明了态度,藤堂平助难免有些尴尬。
“哼……”
大脑一热,刚想开口说些冷言冷语的八水被冲田总司拽着手:“走吧走吧,我们去买些酒喝……”
“喂!喂!……你去买酒拉着我做什么,”八水嘟嘟囔囔地被冲田总司拖出大门口,“我还没说完呢!”
“你没看出来么?”走在前面的冲田总司说道。
“看出来什么?”八水有些不冷不热地说道,“看出来平助在袒护伊东么?不要跟我说这些大话,他袒护他的,我说我的。他没有权利阻止我发表言论吧!”
冲田总司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面前总喜欢直言不讳的少女说道:“有些事情自己清楚该怎么做便好,没有必要尽人皆知。”
从居酒屋里买了几坛酒回到屯所,正巧遇到斋藤一。
“副长让我们去局长那里集合,说是商量重新安置住所的事情。”
八水从来没有考虑到屯所房间不够用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特殊性,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独立的房间。虽然中间雪村千鹤同住了一段时间,现在也搬出去单住了。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在新选组被按上‘副长小姓’的身份留在这里。
但是对于八水来说,只要雪村千鹤在一天,南云熏不死,她的心结就无法解开。
“队员人数预计还会增加,还是尽快寻找新的屯所为好啊!”近藤先生坐在房间里有些犯愁。
“一直挤在一起睡的家伙们似乎也都吃不消了,”永仓新八说道。
“不过,要找个能接受我们新选组的地方,近藤先生有什么线索吗?”冲田总司看向近藤勇。
近藤勇有些为难:“啊,所以啊,寻找住所还要费费脑子的,大家在一起想想办法总是好的。”
“西本愿寺。”一直沉默不语的土方岁三忽然说道,众人皆是一怔。
山南敬助甚是无奈,却又不能直接反对:“西本愿寺是以长州为首的不法浪人的藏匿地,他们不会真心愿意接受我们的。”
“那种事情无所谓,以寺院和和尚作为伪装,长州才是一直以来为所欲为的一方吧!”土方皱起眉头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动用武力逼他们就范!”
“副长大人,您不觉得这样太强人所难了么!”八水反驳道,“倚强凌弱不是我们新选组的理念吧!”
“使用武力镇压僧人们的行动,你们难道不觉得丢脸吗?”山南敬助再也不能容忍土方岁三暴力的想法,他大声斥责道。
“确实是啊!正如山南先生和八水所言,如果真的要强行占有什么的……”永仓新八有些犹豫。
“阿岁说的有道理,可是山南先生说的也没错啊……”近藤先生头疼不已。
“西本愿寺,不是很好嘛?”一直含笑不语的伊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正是西本愿寺的布局图,“我之前也调查过西本愿寺,作为屯所的布局和条件都非常合适,正如土方君所说,我们以寺院作为据点,也可以防御长州。”
“确实,如此一来就会让长州失去一个藏身之所。”斋藤一说道。
“呐,和尚们会不高兴的吧?不过,如果是从西本愿寺出发,一旦有事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原田左之助说。
“但是,取代正义的大义终有一天会露出破绽,当被人知道我们的意图……”山南敬助有些激动。
“山南先生还是老样子啊!真是一位深思熟虑的人啊!”伊东甲子太郎幽幽说道,似是带着些许的嘲笑,“不过,为推进事物的发展,也是需要一些强硬且大胆的策略的。虽然我明白你这种以防为首的心态。”
“以防为首?”山南先生不明所以的愣住。
“看来你的左臂似乎是没有用了,”没人想到伊东甲子太郎可以如此目中无人的挑衅起山南先生,“不过,就算不能以剑客的身份活下去,您也不必有所介意。因为以山南先生你的聪明才智和深谋远虑已经可以充分地帮到新选组了。”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伊东先生!”土方岁三怒视伊东吼道,“无论怎样,山南先生都是被我们新选组所尊敬所需要的!”
山南敬助痛苦地打断土方岁三,他的右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左臂:“土方君,我的手臂已经……”
“哎呀,我刚刚失礼了,”伊东甲子太郎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歉疚,然后笑着说,“如果他的胳膊能治好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浓浓的阴郁之中,冲田总司偷偷按住八水握住刀柄的手。
“大家提了很多意见,目前就先定为西本愿寺吧!”近藤勇说。
“山南先生,您去哪儿?”看着山南敬助起身离开,八水慌忙问道。
山南敬助转过头冲八水淡淡地笑了笑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伊东先生,你的目的达到了么?”八水冷冷地盯着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川山君可真会开玩笑…”那双机关算尽的精明双眸此时无比冷静的看着八水,“在下哪里有什么目的,就算是有,也是为了整个新选组将来做打算。”
“哼,你少来这套。”
“八水,不得无礼。”近藤先生训斥八水。
八水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看到不知所措的千鹤端着托盘站在那里。
“八水……”
八水无力地对千鹤笑了笑,压抑着愤怒和更多的无可奈何离开了。
山南先生……也是这种心情吧?
日暮西垂,一阵凉风吹过,庭院内的树叶簌簌被吹落了几片,晃晃悠悠地在空气中打了好几个圈。哪怕枯叶凋零,也可以在大树的脚下为它滋补养分,好让来年长出新的希望。可是,失去了依靠,失去了人心,失去了被信任被需要的理由,又该怎样挽回?原本就有些清净庭院此时愈发寂寥,冲田总司站在山南敬助门口许久,直至身上的温暖渐渐散去。
山南敬助拿起一只白色的盖子轻轻地在那只酒精灯盖了几下,灯上的火焰便熄灭了。他收拾好东西,只留下装有比之前颜色要清澈明亮的红色液体的玻璃容器。
“山南先生,你在里面吗?”
“噢…是总司啊!进来吧。”
冲田总司的目光落在桌几上的容器上,双眸中晃动地憎恶稍纵即逝,他笑着说:“山南先生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唔,”山南先生拿起玻璃瓶,“应该差不多了吧!”
“要是失败了,我可是第一个要把山南先生解决掉的人呢!”冲田总司半眯着双眼,半真半假地笑道。
“八水也说过这样的话,能被信任的人如此放在心上,我也就放心了。”山南先生笑道。
为什么听到山南先生如此释然的语气,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抽离,然后又有什么在心中蔓延开来,一点点侵蚀他冲田总司身上所有的温暖。
庆应二年二月二十二日。
冬日里的暖阳很容易让人犯懒,八水侧躺在回廊上,一手撑着头看着在她面前喋喋不休地几个人。
“最近山南先生是怎么了,脾气差的很呢!”永仓新八坐在护栏上,带着些许的不满和疑惑。
“他昨天和近藤先生还有土方先生大吵一架呢!”藤堂平助叹口气,“还是为了屯所住处的事啊!”
八水仰躺在回廊上,用手臂遮住直射过来的阳光,缓缓说道:“西本愿寺,是不会真心实意接受新选组的……为什么自从伊东来了以后,近藤先生对他这么殷勤呢?”
“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不就好了。”冲田总司似是自言自语,“我们没有不信任你啊!山南先生……”
“不好了!山南先生离开了!”井上源三郎跑过来说道。
众人难以置信,而这个消息无疑是生生在这些在乎他的人的心上狠狠插了把刀,也为他自己判了死刑。
私自脱队,是要切腹的。
近藤勇找到冲田总司的时候,很是痛心疾首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总司,我以局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抓捕山南敬助,若有违抗,杀!”
八水难以置信地望着此时的近藤勇:“近藤先生……为什么要总司去杀山南先生?”
“山南先生违反了新选组条令,私自脱队,必须按照纪律处置!”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从回廊一边传来,八水看着浑身肃杀的土方先生眉头紧蹙走过来。
八水一直都不喜欢黑暗的感觉,没有希望,到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绝望。当坐在屋顶上整整一夜的她,遥望着远方天地一线的温柔光亮,忽然想起了山南先生暖暖的笑容。
犹如暖玉。
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吧?
昨夜,冲田总司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山南敬助的藏身之处,或许他并不想真的躲藏起来。八水去探望山南敬助的时候,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请让他见一见明里小姐。
天神明里,岛原颇有名气的艺伎。
跪在山南敬助面前的天神明里,泣不成声地一遍遍呼唤着山南先生的名字。
“是我对不住你,”山南先生轻拭去明里的泪水,“以后,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可是就在山南敬助选择作为武士庄严死去之后不久,天神明里也已经不在了……
她,早已病入膏肓。是肺痨。
“死,并不可怕,”天神明里垂眸,淡淡地说道,“奴家害怕,山南大人一个人会孤单。”
山南先生,你是否感受到了心爱的人对你深深的执着与眷恋?
【噙满泪水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生死决别的画面,除了心痛,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近藤先生,求求您,放了山南先生吧!八水跪在面无表情的近藤先生面前,此时的近藤先生,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原田,斋藤,把八水带回她自己的房间!”满脸肃杀的土方岁三命令道。
庆应元年二月二十三日,山南敬助切腹于新选组屯所旧前川邸,由冲田总司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