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王图霸业皆成泡影,如之奈何,”守一站在洛阳城外,眼见北军已撤去,城外伏尸十万,血流成河,不由悲恸不已,“大师,守一愧对先帝,愧对万民,十数万南军将士因我而死,埋骨北邙,难返家乡,守一再无颜立于天下之间。”
“生死有命,今生埋下忠义骨,来世衣紫环金,前事既了,留得有用身,行些有益事,亦无不可,”了情淡淡说道。
青鸾见守一如此,长叹一声,“夫君,妾身就此拜别,江湖路远,望君天凉添衣,将养身体,兀自珍重。”
“阿鸾,”守一泪眼婆娑,轻唤一声,却已无可奈何。
“妾见识浅薄,无缘常伴君侧,”青鸾朝了情一拜,跨上骏马,绝尘而去。
“走吧,自今日起,檀越便随贫僧云游四海,参悟至道,待贫僧与你落发后,檀越便唤作‘渊’和尚吧,”了情以指做刀,手腕翻转,守一只觉一股无形劲气抚过头顶,三千烦恼丝便随眼泪而下,苦海无边,龙眠于渊。
李存义金刀驻立,在翠云峰上清宫前,遥望黄河,长风吹起鬓发,天地辽阔,让人意气风发。
“圣上,是否斩草除根?”顾梦白上前恭敬道,眼前这位武功高绝、手段凌厉的帝王,第一次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不必,传旨,皇兄守一,因先帝之丧,心力交瘁,恸哭再三,数劝弗闻,至于再三,竟至引发旧伤,逝于皇宫西暖阁,着以亲王礼厚葬北邙,南境将士守土有责,着兵部刘尚书厚恤之。”
青鸾轻骑简从,折向向西,往长安而去。
翠微山麓,青玄眼皮直跳,枯坐一日,合上书本,起身四顾,师傅又不知去哪偷酒喝去了,数月光景,医书杂学已通读,基本能辨穴识位,如今正在诵读疯道人留下的孤本黄庭经及经史子集。
腹中饥渴,便自出观,从缸中舀水烧开,寻些糙米野菜,煮起粥来,观外隐隐传来几声咳嗽,青玄望外一瞧,只见疯道人摇摇晃晃,左手拄着根竹杖,右手提着酒葫芦,人未到,声先至:“癫儿,晚饭可曾置办了?”
“观中仅存这些了,”青玄指指锅中。
“气息练的还算顺畅吧?”疯道人趺坐在地,也不挑剔,胡乱喝下两碗稀粥。
“师傅,依您所言,徒儿御气遍行足少阴肾经,导气自俞府穴始,过神藏,经中柱,下阴谷,至涌泉,但自觉气息至商曲、照海、筑宾三穴稍有阻碍,运气逆行,受阻仍是此三处;御气足少阳胆经,竟有天冲、阳白、京门、风市、悬钟五穴有阻;至于其他各脉,俱是如此,阴脉有三,阳脉有五,使真气运行不畅,徒儿百思不得其解,不敢强行冲关。”
“癫儿,你只照本宣科,依序而行,不知变通,人可行爬山涉水,漫步坦途,真气何尝不是?你于练气并无根基,本该循序渐进,奈何经脉细狭,通行受阻,难道就不会越过受阻穴位,先滋养其余诸穴,待其壮大,缓缓图之,逐一突破关隘么?”疯道人缓缓说道。
“自明日起,你晨时起身,不避寒暑,去北山砍柴十担,背去山下集镇卖掉,再从山下采买米粮,从山腰泉眼处担两桶水上山,上山时左脚跨两部石阶,右脚一步,下山时左三右二,先练半载,”疯道人摆摆手,便在配殿床上躺下。
青玄收拾完碗筷,便打好地铺,盘坐其上,默念经文,循序练气,依师傅所言,越过阴三阳五受阻穴位,果然顺畅许多,继以黄庭经中所载,摈弃杂念,凝神内照,察觉出气息虽弱,却也如罅隙水流,汩汩而至,聚少为多,身心为之一轻,一扫疲乏颓唐。
次日一早,便依疯道人所言,依着步伐,上山砍柴,直至午时,方满十担,早已浑身酸痛,但一想起父兄之仇,不由血气上涌,又依着步履下山,担柴卖至镇上酒楼,采买吃食,担水上山,只忙至酉时,一日未曾进食,饥渴难当,刚想摊下休息,疯道人一道指风击来,顿时额头鲜血长流,“癫儿,谁让你休息?打坐练气一个时辰,然后置办吃食。”
青玄不敢埋怨师傅,知道疯道人行止或许癫狂,却非刻薄无情之人;相反,于他而言,师傅是个至情至性的君子。盘膝坐下,手三阳、足三阳六脉行完,乏累之感顿轻,再行六阴脉,燥热之感顿去,灵台一片清明,虽仍手脚酸痛,精神却为之一振,一个时辰过去,置办晚饭,疯道人瞧这徒儿不发一言,微笑不语。
三个月后,巳时已能砍完柴,申时便回返,秋风乍起,至冬月里,又能提前一刻回返,青玄不仅节奏速度渐快,体格也更为健壮。
这日早早返回观中,将月余积攒的银钱,买了两斤熟牛肉,一坛老酒,练气完毕,便将晚饭置办妥当,自用些米饭咸菜,将酒肉奉在疯道人案前,便独去偏殿盘膝练气,默诵经典。戌时过后,疯道人方才回返,也不客套,大啖酒肉,醉酒后大哭一场,青玄在里间闻得声响,早已见怪不怪,默然起身,为师傅准备热水盥洗,待得水开,疯道人早已伏在案上睡熟。
“也不知师傅今日又遇到什么伤心之人,疑难之事,”青玄茫然不解,眼看时候不早,便和衣卧下。
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破殿外屋檐铁铃叮咛作响,殿门吱呀的嘶鸣,寒风透过破窗刮进大殿,青玄顿时打了个激灵,翻身起来,睡意渐消,瞧见外殿疯道人仍伏在案上,边拿了棉被,轻轻为其盖上。
只见的外面风声正紧,隐约传来战马嘶鸣和号角之声,青玄闻声一惊,摇了摇疯道人,“师傅,快起来,外面似有大军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