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踌躇间,旁边忽地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道:“那位爷的单子,我包了。”
陆扬一抬头,缘是一位衣着富丽的贵公子,正轻摇手中檀香扇,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公子生得甚是好看,高高绾着冠发,鼻梁高挺,朱唇红润,面若桃花瓣,目如丹凤珠,一双柳叶眉更是显得英气逼人。那公子身着红衣黑裙,玄裙如墨池倾侧,红衣如霜枫染泪,身形高挑袅娜,不像个男子,倒似个英武的女侠客。
陆扬也不扭捏,忙抱拳道:“多谢仁兄了。仁兄何不过来入座,我二人对酌一番?”
那公子踌躇一阵,笑道:“不敢不从命。”便也大喇喇地坐到了陆扬桌前。
“仁兄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啊?”那公子随意问道。
“小弟姓名陆扬,自江南临安而来。”
那俊公子思索一阵,陆扬见状,笑道:“怎么,仁兄可有所耳闻?”
“哈哈,陆兄如此俊朗人才,小弟定是有所耳闻过鼎鼎大名的。我说陆兄的口音怎么有些吴侬软语的味道!临安虽有天上人间的美誉,酒水倒也没有几样。来了晋阳,不喝汾酒,岂不可惜了?小二,酒来,四斤上好的汾酒。”那俊公子笑道,眉眼间隐隐若有秋波流动,煞是好看。
那俊公子手一招,店小二便呼喝一声:“来也,上好的杏花村儿!”便提来两尊沉沉的泥坛来,去了朱封招纸,沉郁在坛中的酒气冲面而来,陆杨便嗅到一股清甜的谷味儿,暗道一声:“好劲道!”那小二拿细瓷碗为二人满上,道:“吕梁的高粱,九回添料,十年生香,可是难得的好酒啊,客官慢用。”陆杨知是小二见那公子穿着华美,专来拿这些噱头话骗银子卖乖的,心里窃笑;酒非凡品,却也不去点破他的伎俩,只是道:“公子请!”
那公子笑道:“陆兄自江南而来,平日该只喝焙上姜片的温黄酒吧,不知也否喝得惯敝地的汾酒。”陆杨见那公子话里有戏谑之意,忖度道:“他只道我是江南人氏,怕喝不惯中原的烈酒,激我来着。”随即笑道:“不妨,不妨,不怕公子笑话,敝人无用,生来最爱之物,无非诗、酒两样。今日结识了如此俊雅人士,又有如此美酒,就喝他个坛底朝天,不醉不归!来,干!”那俊公子看得有趣,也道:“承蒙陆兄错爱,无以为报,干就是!”便拿袖遮了碗,抿了一口,这酒劲倒冲得他赶紧吐了吐舌头。陆杨倒也不客气,使出他胡诌的“饮酒八法”中的一着“苍鳞吞雾”,如那风卷残云,将一碗酒饮尽,眯了眼,噫了气,叫道:“果然好酒!”转头一看,那俊公子的酒碗仍是满的,脸上却已晕上几分酒意。陆杨奇道:“这么好的酒,公子为何不饮?”
那公子嗫嚅一阵,道:“我……我见酒碗里有只小虫,不想去碰那脏物。”随即起身道:“我去换只酒碗来。”便回身去了。陆杨不觉失笑,想到:“世间怎会有如此爱洁之人!想来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如此做派,倒也不怕被我等粗人嘲笑一番。再说,要换酒碗,叫小二来代劳不就行了,还要自己身体力行,不懂,不懂。只是可惜了那碗好酒!”
少顷,那公子携着瓷碗,又提了四斤汾酒来,笑道:“陆兄,这四斤汾酒还真是不够,来,趁陆兄豪兴,我们各饮四斤!”说罢,自己斟了一碗,一口饮尽。
陆杨哈哈笑道:“妙极!兄弟一片赤诚,又亲身去提酒,这等诗酒朋侪,敝人无以为报,那今日我便放开了。”说着,又饮了一碗下去,嘶哈一声,笑道:“江南的黄酒虽好,中原自有中原的爽利劲儿!”
那公子笑道:“好啊,陆兄也是位性情中人!再来!”说罢,自己也如饮水一般饮了一碗下去。陆杨道:“也不知仁兄如何称乎?”
那贵公子踌躇一阵,道:“籍籍无名之辈,也不愿污了陆兄的耳。”
陆杨拱手道:“兄弟太过自谦了!”
那公子沉默了一阵,道:“复姓上官,小名……青云。”
陆杨拍手笑道:“这就好了!上官兄,今日我二人萍水相逢,依愚之见,英雄本不该问出路,既然已是互照肝胆、互通大名了,便应豪气一些。男儿大名,响当当的,掷地有声,‘小名’这一词,太过自谦,倒也颇似女子言语了!”
上官青云修眉一挑,淡淡道:“陆兄倒像那咬文嚼字的秀才了。女子……又怎样呢?”
陆杨也知言辞颇有不妥,抱拳道:“小弟戏言,上官兄莫要见怪。来,我们喝酒便是!”
上官青云没有言语,又喝了一碗下肚,将酒碗向陆杨一扬,道:“见底!”陆杨哈哈乐道:“好豪气!上官兄就算是个女子,也非寻常脂粉,更何况是如此铁骨铮铮的汉子!”
上官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就姑且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陆兄再不喝,倒也和那所谓寻常脂粉一般扭捏了。”
陆杨忙道:“是极,是极!”说着,将一坛二斤的汾酒喝了底朝天,酒意上冲,忙用小腹中的“南屏山意”的内劲压了下去;却也不愿将那内力化完如此美酒,便任酒劲沉积在丹田之内。哪知南屏山意本为刚中化柔的奇妙内劲,而那山西汾酒更是奇妙,酒气虽冲,却也怀柔,酒意绵绵不绝。这酒意一遇上这内力,本是同根的阴阳法门,便糅合到了一起,直冲陆杨的四肢百骸。陆扬调理了一会儿,便觉少阳经一行暖洋洋的,厥阴经一行又生出些寒意来。暗里一运功,将阴阳二气重新调和至丹田内,说不出的舒服,甚至感觉修为也有长进。陆杨暗喜道:“要是喝酒就能长进功力,即使我天天喝酒,师娘也不会责怪,师姐也不会担心我身体了。”一想起婉儿,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温柔之色,想道:“婉儿不知还在旅馆做女红或是练南屏心法呢。街上许多好看的物事,婉儿没怎么来过外边,可以带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