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繁星漫漫铺向天边,海与天再次浑然一体,寂寞的海风,伴着寂寞的海潮。
一柱蓝光从天投下,将夜色划分两边,一个黑点从里面移动出来,是个裹着黑袍的人。
这人站在凄清的海风中,一把扯开了兜帽,脑后圆扁扁的南瓜髻露出来,是个模样清纯娇憨的女孩。她仰头深深呼吸,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喊:“哈舍啊——哈哈哈哈……”
海上黑暗空阔的环境并没让她感到害怕,她欢呼雀跃,像个重获自由的小鸟。
撒欢了一阵,她来到巨坑边,目光下视,只见庞然巨怪仰面躺在坑底,渔家少年倒在旁边,自己的影子被光柱拉得细长,仿佛一根命运的指针,从他们中间横过。她看着自己的影子,举手扭腰凹了一会儿造型,这才滑下坑去,来到渔家少年身边蹲下。
咒纹密密麻麻缠满了土犁三的全身,颜色已经变成了骇目的血红,形状也变得像水纹一般圆润柔和。女孩伸手推了推他的头,口中道:“喂,喂。”见他不醒,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确定他昏迷得够深,女孩以右手两指点住他额头,闭上了眼睛,把脉似的感受着什么,脸上神情微妙地变化着。
“只是个边缘系的分神啊?”半晌,女孩睁开眼来看着他,语意透着失望,“能被选为培养咒结的宿体,我还以为你起码是个元神呢。”
“我要动手咯,你别忽然醒过来吓人啊。我没剥过龙鳞,连条鱼都没杀过,弄疼了你的话还请多包涵啊,请多包涵……”她祷告似地念了一阵,将手指点在他的喉咙下。包裹全身的咒纹突然活动起来,迅速地向那一点回缩,土犁三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皮肤呈现着失血后的青白色。咒纹凝集在他颈下一片半掌大的鳞里,正是逆鳞。
这就是她这次行动的目标。
女孩捏住逆鳞,手上酝酿着力道,猛然向外一摘。“咝!”她一声轻呼,举手而视,拇指内侧一道新鲜的创口,往外渗着血。她努了努嘴,把拇指含进嘴里。
这是老师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能否圆满完成关系到她的人生大计划。
这逆鳞竟比大哥的目光还锋利,叫她上来就弄伤了手指。她换了左手再来,谁知左手用不惯,一摘之下,划得比右手更深。
“切舍!”她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怪话,把左手拇指也含进嘴里,四周光线开始一明一暗。那道光柱一直停留在原地,蓝光明灭闪烁,是在提醒她抓紧时间。她心中发急,用力吮吸着拇指,只觉得伤口处脉搏突突直跳。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盯着某处。
这个搏动……不仅仅是脉搏,另有一种搏动与之重合。
难道是……?!
凝神感受着这种搏动的来源,她的双手从口中滑脱,左手轻轻覆上右臂。右臂跳动的感觉越发鲜明,就是手肘上方,大臂内侧的那一点!
震惊之下,她不由地撑开双手,缓缓站起了身子,盯着土犁三的目光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震惊的尖叫。
“啊!”第二声比刚才稍长,似乎是释放压力。
“啊——”第三声尖叫极为狂喜,悠远深长,仿佛要刺破夜空在群星之间回荡不绝。
发泄完后,她愣在原地,不知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把他整个扛走?老师只吩咐取走他身上蕴藏着咒结的鳞片,就算摆平了老师,又怎么对大哥交代呢?大哥至今对她的小动作一点也不知情,他才是最大的难关啊!
她仿佛掘到了重大宝藏的盗墓贼,墓穴快坍塌了,却没办法把宝贝装进口袋再逃走。
蓝光明暗加剧,老师催得急了。
忽的,她急中生智,当即深吸了几口气,勉励凝神,眉头轻皱,口唇微翕,不知念的什么咒语,双手忽然极快地一错,探向土犁三颈下。只听仄仄几声,土犁三头猛地一仰,喷出一口含着泡沫的血,脑袋歪向了另一侧。
象征龙类尊严的逆鳞就这样被剥夺了。
“哈舍!”女孩又用奇怪的语言欢呼了一声,站起身来,右手中食两指夹着那枚血红的逆鳞,左手的收获更丰,四个指缝各夹了一片金鳞。
反正是来剥龙鳞的,干脆就多剥他几片,留一点线索将来追查他的下落,总强过白白放过。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土犁三一眼,目光里掺杂了兴奋和坚定,然后转身大步登上斜坡,往来路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