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远处的阵列由圆弧退变成尖锥,被众人推到最前的邢姓汉子盯着断成了两截的粗木棒身,再嚣嚷时有些舌头打结,“报…报上你的名字!!”
“让你直接作了糊涂鬼,也太过便宜。”云朗扯甩下已被震碎的铠衣,用其内皮衬把我包了个严实,“……临死前,定让你记得清晰。”
“去报官!!……快去报官拿下此人!!”取代了最初的喧哗叫阵,此时杂乱无章的脚步似作鸟兽散,期间还穿插着‘乒乒乓乓’的金石相击之音。
不可!!不同于那些平民在官府眼中许仅仅聚众滋事……
若肩负军职的云朗真伤了他们,会处以严刑的!!!
但是,云朗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从束缚中松动出胳膊、掀开蒙脸的皮子时,其玄黑的身影已将一干人等置覆倒地……云朗抬起砥在汉子喉头的剑锋,屈身从踩于青年胸肋的高靴中抽出一把短匕,起手朝下猛扎了过去……
“她那一嘴利齿确只听着唬人……可比起这两身软架子,绝对算得结实。”匕首刃脊在瑟瑟发抖的汉子颈旁泛现寒光;青年‘咿咿呀呀’地哼唧了几声,吓昏后再没了动静……
“布阵揆料之法,我陈云朗不曾偏差。待将你十指逐个挑开、肋骨一一剜出,自证此话是否信口雌黄……”云朗撤腿转向汉子,单膝拄抵对方颞颌,使其双目直直对上被他扣进碎石堆的手掌,“招子给我放亮了……”
“梁律弘昊,至微等闲亦不能放肆!”接踵而至的一群官差中央,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继续厉声呵道,“还望陈将军慎事自重!”然云朗仿若什么都不曾听见……寒刃之下,汉子的右掌已是猩红淋漓……
双腿的麻痹还在持续,我从地上努力爬起,磕磕绊绊地向前奔去……“云朗…云朗!!”我跪在云朗身旁,将手挡在了汉子身上,“快停下!!”
“我们去公堂,将这些人诉诸于法!!”方才被踢中的脸颊此刻越发肿胀,因此说起话来嘟嘟囔囔地甚不利索,“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公道……”云朗冷笑了一声,眼中的恨与狠搅融在一起,好似翻卷而起的百尺巨浪,“若真公道安立,四弟怎至今还含不白之冤、负挫骨之屈……你又怎会被一群暴民凌弱暴寡,险丧了性命……”
“是非曲直,从不取自真相所指。”云朗将匕首点划向汉子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可汇归于杀伐劫利者的祸心包藏。”
“奚素。一切同你无关。老老实实回医馆。”我想夺下刀具,云朗单手扣住我交叠的双腕,其邃墨般的双眸里折不出一缕光……
“各队听令!此人以身撄法,许尔等戈殳俱赴!若顽抗拒擒,无论过程死伤!!”青衣男子扬手退下,分成三排的士兵们纷纷亮刺出了其所持的长杆枪矛,对着云朗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云朗!!住手,快住手!!!”眼看刀尖破开汉子的皮肉,我心中不可碰触的伤口终也跟着崩裂了……“不要抛下我……!!!”
逃避到穷途末路,只剩无处可逃……我紧紧抓住云朗的衣摆,泪珠伴着迎面的烈风在脸上肆散……“不要像方慎那样抛下我!!!”
“方慎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破裂创处涌出的不止鲜血,我低头放声痛哭了起来……“你答应过他要照顾我…你也要和他一样食言吗!?骗子……你们全是大骗子……”
“我何曾骗你……”厚实的硬茧拂拭过眼帘,泪眼婆娑中,云朗的面容好像笼着一层薄纱,其口吻透着不真切的温柔,“若真想听,自此我天天说与你。”
“将此晕厥二人一并抬走。”当视线由花转明,重新围聚在一起的市众已寥寥无几,“在场物证亦不能有任何遗失错漏。”
“陈将军。”所剩的衙役们恢复了待命阵列,青衣县令只身走到了我和云朗的身前,“请随我回衙门一趟。”
“我也,去!”眼泪虽能一时压抑下去,但说话还是哽咽得断断续续,“去作证!不然,你会,吃亏!”
“一副结巴模样,去了能帮我什么?”云朗拿皮衬再次披裹住了我的身躯,“回到医馆,须请尹老先生问脉一遭。”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在云朗的搀扶下站起,大口深匀了三次呼吸,“你看!我这不就——好了!”
云朗静默片刻后,其低沉的嗓音配着徐徐的吐气,罩住了我的耳廓,“我不是担心你……是担心孩子。”
什么……
“本计划功过相抵,好解甲护你至云寨安产……”云朗旁错半步,音量依旧只够我们彼此听闻,“如今是走不得了。”
“虽孩子至少两月有余……可我未向尹家众人道明实情,你亦莫露了口风。”云朗颔首看向我,双手覆握住了我的肩,“切记。”
远处的县令连唤了三声‘文德将军’,云朗重新收紧的指尖松开后,再未说些什么……然其方才字字言语皆已立在我的心头,扎根破土般地顶弄着血肉……
这…这……怎么会……
等等……我确实许久没来月事了……
可…不可能啊……
难道…难道……!!
我兀地覆压住了自己的嘴……
难道是——那最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