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石室里是一片带着希望的忙碌。
那边,远在西古大陆正中央的一片广袤蔚蓝的水域深处,则是一片吵翻天的火爆场面。
西古大陆的正中央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开阔水域。在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深蓝之下,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群上身为人形,下半身长着鱼尾的生物世代生活在这里。他们中的大部分拥有一头各种蓝色色阶的短发,眼睛的颜色大部分是银色或灰色的。
他们的外耳形状与鱼鳍近似,耳后有隐藏的腮可以让他们在水中呼吸。强壮而有力的鱼尾上覆满了闪耀着珠光的温润鳞片。
他们的手指尖端生长着尖锐且锋利的指甲,一旦这种指甲受伤脱落,很快就会生长出新的。就像他们嘴里生长的三角状利齿一样。
这种类似鲨鱼牙的牙齿,可以很好的帮助这些塞壬从猎物身上撕下大块的皮肉,并且可以干净利落的咬开蚌类的外壳。
眼下,这些在水底岩洞中生活的塞壬正聚在一起,相互之间发出短促而有节奏的咔哒声。
这种咔哒咔哒的声音是属于塞壬一族特有的语言。这种利用声带和胸腔的震动发出的咔哒声,比起单纯的声带发音在水中传播的速度更快,也更远。方便他们在水中进行快速的交流和信息的传递。
此时,这些塞壬们都聚在了一起。
他们正围在一名老态明显的塞壬身边,看上去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大巫师,您也感觉到了么?”一名有着深蓝色短发,银灰色眼睛的塞壬向着老者激动的询问道:“传说应验了!”
“别激动狄亚。”老者缓缓地挥了挥手,安抚了一下激动的族人,随后说道:“珊瑚树还没有开花。时间还早。”
“可是我们都感觉到了!”另一名有着冰蓝色短发和琥珀色眼睛的年轻塞壬叫了起来:“虽然呼唤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我们都感觉到了。爷爷!神在呼唤我们!我们应该响应呼唤!”
“卡修!”大巫师沉下脸,严肃的说道:“你忘了我们的责任么?!你忘了那个关押在瑞多斯的魔鬼了么?!我们的职责是看守那个魔鬼,等待吾神归来,而不是放弃责任去寻找神!”
“可是,爷爷!我们已经守了上千年了!从那个家伙被关押在瑞多斯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动静了!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卡修大声说道:“可是,我们已经等不起了!”
卡修悲伤的环顾了一圈,围绕在他身边的塞壬已经不足两百人了。
“我们等不起了爷爷!”他难过的说道:“族里已经三百年没有孩子出生了。你还记得大泽曾经的繁荣么?我们只剩下这些人了。我们需要神的帮助。”
“卡修。我很清楚你的担忧。”巴顿大巫师叹了口气,说道:“但是,还不到时间。”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到“时间”?!”卡修再次激动了起来:“千年前,我们曾经错过了一次不是么?!因为我们没有响应呼唤,所以那一次的神陨落了!这一次,难道我们还要视而不见么?!”
“卡修,你要如何回应呼唤呢?”巴顿大巫有些疲惫的说道:“我们只是感应到了水中的脉动。但是,你知道具体的方向么?西古大陆上除了大泽之外还有多少水域?难道你要一个一个过去找么?有些水域在极深的地底,而有些水域隐藏着魔鬼的爪牙。你以为凭着我们仅剩的这些族人,真的能找到他么?”
巴顿大巫拍了拍卡修的肩膀,对着他,也对着剩余的族人说道:“你们都知道那首世代相传的古老预言。‘当水中响起心跳的声音,雄狮从西方赶来,东方走来的鹿和南方奔跑的狼,当北方的巨鹰翱翔在繁星下,我们珍贵的珊瑚树会开出花,结成果。吾神方降世,指引我们赶走笼罩世界的黑暗。’是的,我也听到了水中的心跳声。可是那声音太远,太模糊了。神还没有准备好。我们也没有准备好。都回去吧。我们只需要遵从预言,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卡修不甘心的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巴顿却没有给他机会。
大巫师温和而坚定的劝走了围着的族人,才转回头来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孙子。
“卡修。”大巫师温柔的碰了碰少年稚嫩的脸庞,他温和的说道:“你的族人们还没有准备好迎接神的归来。但是,你已经足够坚定了。走吧。跟着你的心去吧。”
“爷爷?”卡修吃了一惊,“你不是不同意么?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不同意你也会去的。”巴顿看着卡修说道:“不管怎样,你总会去的。不是么?你已经成年了。别让自己后悔。走吧。”
卡修垂下了头,他紧紧地握住拳头,顾不上这种力道会让他的尖锐的指甲刺破手掌。
忽而,他猛地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巴顿朗声说道:“爷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说完,他没有跟巴顿道别,便转过身摆动起青色的鱼尾留下一串气泡,快速的消失在了水中。
巴顿一直留在原地,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卡修游动时带起的水波,他才缓缓地游回了自己居住的岩洞。
“时间,不多了啊????”
大泽中塞壬们的争执并没有影响到赤焰荒原的岩狼兽人们。
雌性们在包扎好伤者的伤口后便开始处理奇异种的尸体。
刚刚经历的那场大战,使得柯崖岗外堆满了奇异种的尸体。
这些尸体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在荒原的高温下很快就会腐烂坏掉。而尸体腐坏的味道则会引来赤焰荒原上的食腐动物。虽然兽人们并不会惧怕这些低等生物,但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处理掉奇异种的尸体。
肉块经过脱水可以做成肉干长期储存,骨头和牙齿可以做成武器,皮毛留下可以做成衣服和垫子。
奇异种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得到了很好的利用,一点都没有资源浪费。
只是受了轻伤的艾伦和双胞胎正手脚麻利的处理着分到自家的奇异种尸体,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剥皮的月恩正好奇的站在一边围观。
“艾伦,为什么你们会吃奇异种?”月恩裹着兽皮好奇的问道:“兽人不是从来不吃奇异种么?”
“不吃奇异种就活不下去了呀。”艾伦一边剥皮,一边说道:“赤焰荒原上除了奇异种之外就没有别的大型猎物了。如果不猎食奇异种的话,部落里的人都会饿死的。”
“那为什么,别的兽人不吃奇异种呢?”月恩再次问道。这个疑惑在他心里埋藏了很久了。
“因为他们的灵魂不够强大呀。”艾伦理所当然的说道:“奇异种的肉有毒。如果灵魂不够强大的兽人吃了奇异种的肉,就会被同化成奇异种。据说,在部落一开始吃奇异种的时候,有一半的族人被同化了。”
“那么,那些被同化的人呢?”
“烧死了。”艾伦语气轻松的说道:“被奇异种咬死的兽人也会被同化,所以那些人被放到一起烧死了。”
他手上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说话的语气轻松自如,仿佛只是在说晚上的食谱。
月恩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兽皮。
关于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答案。可惜,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而正确的真相往往会是出人意料的残忍与血腥。
月恩沉默了。
兽人们是从来不会杀死同类的。他们只会流放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
他们会剥下奇异种的皮,留下骨头和牙齿,却不会吃奇异种的肉。
但是,岩狼兽人们把这些从来不会,变成了会。
他们会杀死同类,也会吃奇异种的肉。
月恩突然发现,他并不能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评论这件事。
想活下去有错么?
为了活着而不择手段是错的么?
“为什么,不离开赤焰荒原呢?”好半晌之后,月恩才再次开口问道:“既然已经这么艰难了,为什么不离开呢?”
“因为走不了啊。”在月恩发呆的时候,艾伦已经剥完了一只奇异种的皮,他现在正在剥第二个。
他一边剥皮,一边解释道:“赤焰荒原北边的界河亘恒,在雨季的时候水流量很大,无法横渡。旱季的时候,河边又有大量的奇异种在巡游。不是没人想过强行突围,只是那些人都没回来。”
艾伦甩了甩有些疲劳的手腕,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东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水。西边的边界处是一片会释放毒气的间歇泉。再往南走除了红色的沙子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只能在这里。至少在柯崖岗,我们有活下去的机会。”
月恩再次沉默了。他能体会到艾伦轻松语调下的无可奈何。
艾伦的轻松是因为他们找到了平衡点。可能是经过了极为漫长的演化后,才找到的脆弱的平衡点。但至少他们可以活下去。
可是,他又不由自主会觉得无奈。因为环境的恶略,因为前途的未卜。没有人知道这种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到哪一天。若是有一天连奇异种都放弃了这里呢?
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所以,艾伦才会用轻松来掩饰这种内心深处的无可奈何。
可这种无可奈何,反而是最绝望的。
还能活多久呢?
连他们的神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