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军部医疗室。
窗外阳光很好,轻薄的窗帘被打的澄黄通透。
宽阔的病床上,干净的被褥里蜷着一个女孩。
她有一头带着黑底的银发,看来已经许久未染。平稳的鼻息忽然有了波动。
女孩哼哼着,把嫩红色的小脸转向光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根根睫毛如密帘似的打下投影,颤了颤。
紧跟着,在光线覆盖她眼皮的瞬间,她又像是受了刺激的小兽似的,慢吞吞的一个翻身,然后把被子蒙过头顶。
首先复苏的是听觉和嗅觉。
然后是触觉。
眼睛像是被人用胶水粘了起来,不愿意张开。
昨夜她也醒来过一次,不过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管家……阴天。”
有些沙哑的女声隔着被子传出来,房间的指示灯连环闪烁几下,顷刻间,整个屋子的设备都消失掉了。
窗户变成了嵌着换气扇的墙壁,电视也如蒸发般消失,除了那张宽阔的,毫无装饰的病床,还有床边的小桌和木椅。
这个房间变回了由金属面构成的,牢笼般的封闭空间。
下一刻,房间管家重启,电视,窗子,墙纸,地毯……这些东西又重新出现,不过这次都换成了以黑色为主调的款式,窗外的风景也变成了阴雨天。
一丝丝雨线在窗子上刮过,大大小小的水珠在上面汇聚,然后慢慢下滑。
浅淡的乌云密布在天空,隐隐有闷雷低响。
这一切明明都是全息投影设备的功劳,却真的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在“享受生活”这方面上,把人类说成是“最杰出的种族”也不为过。
夏溪感受着房间暗了下去,才肯把面前的被子掀出一个“通风口”来。
手边的桌上传来清淡的香味,应该是最近有某个不了解自己的家伙,过来强行问候了。
说“最近”是因为“冷粥是不会有这种香味的”。
说“强行”是因为她闻到了香菜和葱花的味道,她不吃香菜和葱花。
这些事情如果换成私人管家来做,就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它们能把你每天所需要的营养进行完美均衡的搭配,然后变成你喜欢的口味,送到你的面前。
明明机械就能够做好,为什么人们还要亲自来做如此无聊的事情呢?
把脑袋伸出被窝,爽爽的吸上一口空气,一阵小风吹过来,头上的伤口又在微微作痛。
夏溪皱着眉头,她不加抵抗的消受着痛感,像是来自大脑的胶原蛋白会把那些敏锐的刺痛全都消化吸收一样。
痛觉会让人变得敏锐。
让人保持清醒。
让人知晓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努力回忆,但一无所获,像是少了一块记忆,她记不清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偷袭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终结那场战争,但她被那个镜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击中了头部。
然后便双眼一黑,不省人事,像穿越似的,再醒来就出现在了医院里。
屋子的另一角传来液压阀门解禁的声音,有人走进了病房。
“?”
夏溪哼哼了一声,淡淡睁开眼。
“休息的怎么样?我的小天使?”
“还好。”
夏溪干巴巴的回答。
既然这位名叫“郑云添”的女人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战事多少已经结束。
她懒得问结果如何——既然连当事人都活着,那结果能差到哪去?
郑云添掏出一根笔似的东西递给夏溪,这是noka公司最新的便携平板,因为轻便易携带续航很强,非常受欢迎。
虚拟界面被唤醒,上面是一张张报告单和作战数据,因为开了护眼模式,所以是浅黄色。
“很抱歉在休息期打扰你,不过是你的话,应该不会介意。”
“话都叫你说完了。”
这个自作主张的女人,永远都是这幅模样。
于是,在郑云添“军娘式懵逼”的表情下,夏溪用手指“咔咔咔”一顿划,一直划到最后了一页,然后爽快的签上自己的大名,递回给郑云添。
“你好歹看一下吧。”
郑云添拉长音说道。
“看完了。”
“你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吧!”
“睁开了。”
“你只看了封面和尾页吧。”
“看完了——”
“……”
郑云添轻轻说了句“战损汇报”,声控的电子界面自动跳到了“战损页”。
夏溪默默的扫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这页面上居然挂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头像。
“袭击者……?人类?”
她有点懵了,如果这个报告没有造假,她就是被身为人类的友军给干掉了,迅速翻向医院的诊断页,自己有“轻度脑震荡”,“受到钝器攻击”等判定,根据伤口状态推测,凶器应该是“砖头”一类的玩意。
“这家伙就是这次把你拍倒的人。”
郑云添边说边从兜里摸出了烟盒,用手指在盒上敲了两下,然后叼出一根墨蓝色细烟,用打火机点燃。
红色烟头稍微明亮一下,前端变成了暗白色的细灰。
“是队友哦,因为是袭击友军,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你可以追加起诉。”
她呼出一口烟雾,淡淡地说。
“友军……袭击……我?”
夏溪几乎是呆住了,她想不清楚,如果有人袭击自己,那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是因为眼红吗?
因为自己是“猎人终端·六翼”的使用者吗?
这里疑点太多了。
不过她对这种无聊的人也没有兴趣。
“起诉的话,会怎么样?”
“袭击了宝贵的‘六翼’,估计会判刑吧,军部还是很照顾你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跟强上幼女一个等级哦,不过依照你的康复程度来看,死刑是没戏了。”
“……你随便吧。”
夏溪不禁怀疑这算是哪门子照顾?打也打了,院也住了,她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人身上。
“我随便?”
郑云添嘟囔了下,“正常应该直接开除警籍,然后量刑,不过这次,就给个警告处分吧,一万字检讨。”
“……”
听到自己的脑袋只值一万字检讨,夏溪瞟了郑云添一眼,但对方却满脸都是“我没有开玩笑哦”的感觉。
“幼女就只值一万字了吗?”
“如果跟幼女沾边那还得另算,不过这次,那家伙的动机……可是为了‘救回被镜者化的队员’呢。”
“?!”
夏溪一个激灵,从被窝里立起来。
“成功了?”
“成功了。
郑云添叼着烟,被凭空出现的蓝色小章鱼亮出一记“红牌”。
“呜哇哇哇哇!”
她尖叫了一声。这是最近留下的后遗症,她对这些软体生物都感到本能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