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摞书,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翻了最上面一本书的书角。
她瞄了一眼之后,立刻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啪地一声合上书。
蒹白捧着一叠书从书架后绕出来,“那是最基础的,看完后再看这个。”
他把书放下后,抬眼见到一脸惊恐的棠幽。
“怎么?”他问。
棠幽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敛了敛神色,双手抱拳:“告辞!”
一说完拔腿就跑。
砰——
棠幽看着紧闭的木门,急急停下脚步。
“过来。”
她转过身,背紧紧贴着木门,“不行啊,这个屋子在排斥我,它在叫我快滚啊啊啊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扒拉着门缝。
蒹白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时常感到言语的匮乏。
棠幽看着步步逼近的蒹白,暗蓝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半炷香过后,棠幽十分挫败又气虚地瘫在桌子上。
她的内心不断地进行着自我怀疑与自我安慰:我居然被一个凡人打败?!一个凡人!凡人!我这么弱的吗?不不不,是因为在冰囚受的伤太重了。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蒹白手中拿着一个翡翠绿的细颈小瓷瓶,他拉起沮丧地趴在桌上的棠幽,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不停地在冒虚汗。
蒹白的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先前她过于欢脱,看上去好多了的样子,所以他疏忽了她现在还处于重伤时期。
刚刚打斗时她动用的灵力,加上之前在庭院使用的灵力,现在的她已经体力不支很是虚弱。
他倒了几颗莹白色的药丸在她的手掌上,“把这个吃了。”
棠幽一把塞进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要不是我……你肯定……你等着……”
蒹白上前一步,昏过去的棠幽倒在他的怀里。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唇还抿成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这性子,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轻叹一声,打横抱起她,脚步放轻地往她的厢房走去。
“哎!”这是棠幽的第十三遍叹息。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不仅打不过蒹白,而且身上的灵力耗得七七八八。要不是有蒹白的灵药,加上这里灵气浓郁,她现在估计还在昏迷着。
只是她这脸色一恢复,就被抓过来看书了。
棠幽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蒹白终是无视不了地放下手中的墨笔,走到她身后才发现,她放在手中的书就没有翻过一页。
棠幽也很痛苦,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枯燥干瘪的书文。
她一脸哀怨地看着在她旁边坐下的蒹白,“先生,我想通了,世间之大,我为何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所以我觉得……”
蒹白拿过她手中的书,“我来给你讲讲。”
棠幽见蒹白不为所动,双手撑着下巴撅起了嘴。
皎洁的月亮在庭院露出半个身子,像是在偷偷看着书房里的人。
仲春夜晚的风是酥柔的,一阵接着一阵,撩动微微散乱的碎发,空气里还带着花草的清香。仔细听还可以听到门外树叶相互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长明灯轻轻摇晃,暖黄色的烛光如一袭柔软的薄纱,轻轻地披在蒹白的身上。他的声音似潺潺流动的古泉,沁人心脾。
棠幽偏过眼,静静地欣赏眼前的人。她觉得有个词很适合形容现在的蒹白——温润如玉。
在蒹白的简单易懂的讲解之下,一本原本无聊乏味的书,她就这样听完了,也听明白了。
蒹白放下手中的书,随手拿过另一本翻开。
棠幽这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先生,你是不是教过其他人?”
蒹白翻书的手顿了顿。
棠幽继续道:“我是不是和那个人很像?”不然为什么要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的话?
这两个问题,蒹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回答。
蒹白缓缓地翻开书,目光放在书页上,呢喃一句:“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棠幽愣了愣,下巴离开手掌,稍稍坐起了身子。
刚刚的话,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棠幽笑了笑:“啊……是啊。”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她扫了眼摆放在桌上的书册,随手捡起了一本书,“先生,讲这个吧。”
蒹白看了眼封面上的书名,问:“你确定?”
他这么一问,棠幽收回书看了看书名——《天启书文》。
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书?
她好奇地翻开一页,扫了一眼,就跟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连忙将书塞到他怀里,自个跳得老远。
“好晕好晕,我的头……啊呀呀……”棠幽十分夸张地蹲在地上絮絮叨叨。
蒹白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了,立刻起身走上前,“哪里不舒服?”
棠幽见蒹白拿着《天启书文》靠近,像是遭了什么刺激一般叫喊:“走开走开,不要让它靠近我。”
“……”
蒹白一脸无奈地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棠幽,终于明白过来,她现在的这幅样子,和书堂里为了不读书躺在地上撒泼滚打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她有这个反应,也算正常。毕竟《天启书文》是御月殿的藏书里,内容最为晦涩深奥的一本。
不知不觉,择仙大会的日子到了。
天姥山脚下乌泱泱都是人,喧闹的声音在一位仙尘飘逸的男子御剑而下时停住了讨论。
“第一关,三日之内未到达天姥山顶者视为淘汰。”
此话一出,乌泱泱的人群片刻散去,有想尽办法赶去天姥山,也有知难而退掉头回去的。
赶路的人大多都在抱怨——
“今年的题太难了。”
“是啊,天姥山高耸入云,陡峭坎坷,山腰又是终年不散的迷雾。”
“这深山老林还不知道有什么怪兽呢?”
“这个倒不担心,就怕途中还有天姥山弟子出的难题。”
“哎,尽力吧。”
……
棠幽舒展了一会筋骨,开始……拥抱大自然。
她在山间深林里跑来跑去,一会追着鸟;一会抓蛐蛐;一会吓唬路过的小兽;一会踩着干枯的落叶听它们发出“咔滋咔滋”的脆响;一会潜进湖里肆意地游耍……
百年的禁锢竟养出她欢脱的性子来,没日没夜不知疲惫地在风景优美的地方闹腾着。
棠幽醒来时已经是日照三竿,明晃晃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树叶漏下来,照在她的眼睛里,她伸出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醒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棠幽鲤鱼打挺地翻起身,“先生。”
蒹白应了一声,递上一个莹白色小瓷瓶,“每日一颗。”
棠幽接过来后,倒出一颗放进嘴里。
“身体怎么样了?”他问。
“还行吧。”
“怎么还在这?”
“三天呢,不急。”
蒹白便没有再问了。
远处的天姥山在棠幽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的动静了。
清晨有第一人到达了。
女子着一身红衣,美艳醒目,高傲贵气,眼睛有些疲惫,想必是日夜赶路。
守在山顶门口的弟子无一不是惊艳,其一是这么短的日子就到了,其二是美貌。
双方互相作揖,其中一个弟子赶紧迎来上带她去厢房休息。
正午时分又有一名皇室气息十足的男子上前,男子眉宇间硬朗冷峻,举手投足无一不是皇室风范。
有几个守门的女弟子,激动地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皇室贵族向来都有前来参加择仙大会的习惯,可惜能过的都在少数,毕竟皇室养尊处优,不太受得了这样的苦。
没想到今年竟有这样一个奇才,第二个攀上天姥山顶,而且没有丝毫落魄的样子。
午夜时分,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这些人上来的时候疲惫得不成样子,都被送去了厢房休息。
第三日太阳快下山了,三日期限还剩一炷香的时间。
蒹白站在一处溪涧瀑布边,朝瀑布内施了一个小法术。棠幽从瀑布里冒出来,正不高兴是谁打搅了她的玩闹,一看发现是蒹白又欢欢喜喜地游了过去。
“是你啊,先生。”
蒹白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孩子还真是缺心眼。“你再玩下去,第一关就要败了。”
“啊!”棠幽想起了还有择仙大会的事情,她“哗”地从溪涧里出来。
刚跑出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蒹白知道她是不愿意参加下一场的笔试大赛,于是他平静地说:“嗯,把之前我教你的书册,重新抄录一份——”
蒹白的话还没有说完,棠幽就提起裙角飞快地溜了,“哎呀!要不够时间了,我先走了。”
弟子们估摸算了下到达的人数不过两百余人,后面还有三场估计会被淘汰下更多人。
远远延伸到山下的天梯看不到来人,弟子们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弟子们回头一看,百米外有个水色长裙的少女,正在慢慢踩着阶梯上来,悠哉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在散步。
若不是她是最后一名,弟子们可真是要惊叹一番了,守在这里三日,从来没有见到哪一位如她一般神清气爽、元气满满的样子。
蒹白站在林间,看着棠幽消失的方向出神。
这一次,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