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变得幽深寒冷,融化了的雪,掺在土地里,弄得泥泞不堪。这真是糟糕的地方与时间。
“李,李剑客。”梁句喉结滚动,显得畏惧异常。而却李谦和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喂!姓李的!老娘告诉你,文老头就是老娘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杀了我啊!”呼蝶儿一改平日里的端庄温婉,披头散发的她就好像一头雌狮。
这个时候和她理论,绝对是不正确的选择。
李谦和把目光移向了梁句,淡淡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句把头换换低了下去,不作声。
看到他懦弱的低下了头去,李谦和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她愿意替你认罪,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够了!”胡蝶儿大叫出声,旋即泪水就从雪白的脸庞一滴滴的滑落。
李谦和神色哀切,不再作声。
“句哥,蝶儿对不起你。”胡蝶儿转过头去,温柔地看着梁句,轻柔地道,“你受的打击太大,你一切的不好我都容忍。可惜,我要先走了,只求李剑客放过你。”
两只青葱玉手闪电般探出,从梁句腰间拔出短匕,向着她的心口猛地扎下。如果这一匕扎实了,毫无疑问,她的生命一定会瞬时间离她和他而去。
梁句木然的脸上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左臂极快的抬起,想要阻止她,但无疑是太晚了。他的速度完全不如她自杀的速度。
一切希望只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李谦和。
“叮”的一声轻响,短匕被一粒石子击落。而石子正是从李谦和手中飞出。
李谦和喟然叹道:“这又是何必。本来有的人该死,却总是不死;你这样的人明明不该死,却非要死。”
他顿了顿,看着胡蝶儿绝望的神色,又道:“冤有头债有主。若论罪名,你可能只是个从犯。”
“不!不是的!”胡蝶儿眼中的绝望更浓。不为别的,就为了梁句极可能在下一刻就被李谦和出手灭杀。
“我丈夫文鼎先和一个丫鬟乱搞,根本不重视我。我,我就心生嫉妒,杀死了……”胡蝶儿焦急的,但却有些口不择言了。
“嫉妒一个丫鬟,杀死了你的公公?”李谦和厉声道,“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不,我……”胡蝶儿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更明白结果是什么。
“妒由情生。”李谦和叹息道,“你和你丈夫根本没有任何情感,如何能够心生妒忌?”
“我,我……”胡蝶儿的身躯不自主的颤抖,泪水已然沁湿了她的前襟,声音颤抖着,似乎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突然,一双大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转身看去,伸手的梁句抬其头来。他的双眼看着胡蝶儿的双眼,目光中深情无限。
胡蝶儿终于坚持不住了,呜的一声扑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梁句搂着胡蝶儿,慢慢的抬起头来,道:“李剑客,我佩服您,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您究竟知道多少。”
李谦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双眼,但是他却根本没有看过来,只是温柔的看着怀中的玉人。
李谦和的眼神有些软和了,无论所处立场,这种眼神总是象征着温柔的美好。而李谦和也醉心于这份美好,一时竟怔住了。
突然,李谦和瞠目大骂:“混蛋!”
玉人泣声止,泪水停。
半截剑尖从她的背后混合着鲜红的血液透了出来。香躯倒下,一双妙目已然毫无生气。但她却还是喃喃着,喃喃着那些他人听不见的情话。
李谦和的神色已然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温柔的美好被破坏总是会让任何一个人气愤。何况是被当事人破坏?
右手下甩,嘭的按在剑柄上,用力向外一拉——没有成功。剑身上裹着的白绫不堪重负的呻吟着。
怔了一怔,他垂下眼睑,轻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梁句哈哈大笑:“我们是一对!没有人能拆散的一对!我们无论阴世阳间,都应该再一起!”
“可是你们还都在一起啊!”李谦和大声道。
“但是马上就不在了!”梁句的声音更高了,“你会杀了我,然后把她送回文府,送回文鼎先那个王八蛋身边去!他不配,王八蛋不配!”
梁句的神色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了。
“你错了。”李谦和不忍的别过头去,“自从我的妻子死在我的剑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封剑誓不杀人了。”
梁句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阵凄冷的夜风刮过,他不禁激灵灵的打个寒颤。
“在河间府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李谦和从呆滞中的梁句身上扯下外衣,为呼蝶儿盖在身上,遮掩住那正在僵冷的娇躯,“他们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少年是一个猎户的孩子,少女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河间三义中首义之女。少年很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她。
直到少女告诉他说,她的父亲是武林中人,如果他能够习得一身武艺,再来提亲,他父亲一定不会拒绝的。那时候,她就可以嫁给他了。
他看着她羞红的面庞,拍着胸脯立下誓言。
然后他就走了,一走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内,他投名师,访高友,练就了一身好本事,自认为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了。
然后他回来了。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文家的媳妇。
他大哭大笑大疯癫。之后的偏激也是从那时候留下来的。
他潜入了文华庄,见到了丈夫去会情人而空守家房的她。当她在他的怀中向十二年前一般红着脸,向他倾诉衷肠的时候,他才明白,她究竟是多么的不幸。
月下品佳句,花前盈舞蝶。
但是,他之前所受的刺激,依旧埋藏在心底还未消去。他从她哪里学到她父亲当年保存下来的一部荒白掌法的孤本,苦心孤诣,练成了这部绝学。
然后再某一天,文家父子矛盾之日,他翻窗而入,欲掌击文子。但是之前还吵的急赤白脸的文父就在千钧之际扑身而上,为儿子挡住了这一掌。
但是这一掌却还是震伤了文子。
他突然动了怜悯之意,仇也报了,也就算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李谦和坐在大石上,娓娓道来,“不过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梁句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个矩形。
“对。”李谦和会意道,“就是那个匣子。”
“匣子是他们要的。”梁句从脖子上扯下一个黄玉坠子,上面正是一个“淳”字,“当时我去杀文鼎先的时候,就是那个管家带我去的。而后来听说他带走了那方匣子。但我看那个管家不是成大事的人,所以他身后必然有人指使。”
“那么,你那次纵火而后潜入文老先生的书房又是为了什么?”李谦和追问道。
“他们发觉匣子里面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叫我回去查看。”梁句道,“我看了,是。”
“嗯……那么……”
春风拂柳,柳下茶话人生。秋色袭衣,酒内自有乾坤。茶酒双绝。
这是一幅贴在大门上的对联。
这里是江南仙遗楼。楼上只有十二个座位,正是按照十二地支排列。而李谦和正坐在未字位上缓缓的喝着茶水。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辰位上的一个红衣壮汉、戌亥位上两个青衣小生、丑位上一个蓝衣道人,正在不断的用眼角瞟他。
但她似乎没有注意,甚至是不愿去注意。
因为他在回忆那一夜,梁句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带着歉疚的神色一掌击在头完事情的始末原委,老太太哭出来的泪水。
他在回忆那天夜里那个丫鬟默默的伏在文鼎先床边的身影。
他心中喟叹,又怎会去理会那些异样的注视。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一不理,却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
(文华奇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