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陛下怎么来了?”洛羽瞪了眼墨宣,质问道,“你又与他通风报信?”
墨宣拧起眉头,忿忿道:“公主怎么现在还不信奴婢?”
洛羽又看了看蜷在一角的贺丹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恼怒于隽珩坏了她的事,可这火也撒不出去,又听得耳边呓语,更是心烦意乱,于是吩咐道:“先将她嘴堵上。”
洛羽让墨宣帮着整理好衣着,欲出门接驾,可正要推门,听见门外叶蓁蓁似乎已引着隽珩去了主殿。如此看来,隽珩到此并非是因为洛羽。“你说,陛下来昭和宫所为何事?”洛羽没指着墨宣答,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叶蓁蓁也算机灵,没说我在此处。不如,咱们现在溜吧。”
“溜?”墨宣不可思议地看着洛羽,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溜算是怎么回事?大大方方出去见陛下就好,公主来此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是?”
“不是见不得人,”洛羽一撇嘴,低声道,“是见不得他。”上次争执过后,二人至今尚未言和。
“今早还和奴婢说,没和陛下闹别扭呢?”墨宣偷笑,道,“既然没有别扭,怎么就见不得了?”
“好了,少说点风凉话。”洛羽推搡着墨宣,示意她悄悄探听下门外的动静。可此举似乎引来了贺丹云的不满,让她呜咽了起来。
“方才都静下来,如何又不对了?”洛羽不明所以,只得走近贺丹云,竟看见了她眼里泛着泪花,这还是洛羽头一次看见贺丹云流泪。贺丹云的眼睛里没了癫狂、愤怒、木然,剩下的却是悲伤和恐惧。这让洛羽突然生了恻隐之心。她动作轻而缓,坐在贺丹云的床边,问道:“你怎么哭了?”
问罢,贺丹云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停地摇着头,并一点点向洛羽这边蠕动着。
见状,墨宣急忙把洛羽拽开。“公主!”她责怪道,“公主就当心点吧,和她没有道理可讲的。”
洛羽转头看着贺丹云,看着对方泪眼汪汪地仰望着自己,一瞬间仿佛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你不想让我走?”
摇头变成了点头,贺丹云的目光满是挽留。洛羽推掉墨宣拉着她的手,走近贺丹云,亲自拿掉了她口中的丝帕,问道:“为何不让我走?”
贺丹云挣扎着凑近洛羽身边。此景看得墨宣揪心不已,可洛羽摆手示意她不许阻拦,直到贺丹云附在了她的耳边,说道:“别出去,外面,危险。”
“为何外面危险?”
贺丹云没答,却转而说:“你能帮我解开绳子吗?”
“公主,万万不可!”墨宣万分焦急,生怕洛羽一个冲动应了贺丹云。
洛羽瞥了眼她手上勒出了红印,说道:“你先告诉我,为何外面危险?”
“因为外面下雪了,你还有身孕,自然要当心。”
贺丹云反复提及“下雪”和“身孕”,这让洛羽产生了质疑:贺丹云和她当年小产之事该不会有所联系吧?
她继续问道:“是不是我出去了,就会小产?”
……
“自你入宫以来,本王也未曾来探望过你。”隽珩顿了顿,无奈地笑了一下,“倒是上次抓你去囚室时,匆匆见过一面。如何?近来吃穿用度都还好?”
叶蓁蓁知道隽珩只是在没话找话,但她也没有主动打开话题的意思。毕竟,她还没搞清隽珩此行的用意,但定然不会是专程来嘘寒问暖的。再者说,王后久不见人,叶蓁蓁也猜到她不愿见陛下,于是默契地抹去不提。“妾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心。”
闻言,隽珩又是无奈一笑,“蓁蓁,本王还真听不惯你这么称呼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向叶蓁蓁房中走去。
叶蓁蓁跟在身后,低声回了句,“妾又何曾听得惯。”
隽珩摇了摇头,并未就此再多说什么。待二人坐定,青荷送上茶水。见青荷有几分面熟,隽珩便道:“本王记得你。”
“禀陛下,奴婢之前就在昭和宫,柳美人去了双萍宫后,王后娘娘特准奴婢留了下来继续侍奉叶容华。”青荷语气恭敬,言语中滴水不漏,看似不经心的回答却撇开了自己和柳水柔的关系。
在房中扫视一圈,隽珩发现这里的侍女多半都是以前柳水柔身边的人。“这些侍女都是以前昭和宫的?”
“是,都是王后娘娘赏给妾身的。”
“你入宫来,没有以前贴身伺候的随行吗?”隽珩还记得以前有个常跟在叶蓁蓁身边的小丫头,应该是她在太尉府时的贴身侍女。
叶蓁蓁笑着摇头说,“没有。祖父说,”她停顿了一下,“不许。”却只说了两个字,没有多做解释。
隽珩对这个言简意赅的答案颇感无奈,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继续着不着边际的闲谈:“本王记得江太傅家有个孙子,比你大不了几岁,他小时候本王还见过,怎么这些年没什么消息了,也没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
这话中所指所谓“江太傅家的孙子”名为江皓千。江家与叶家曾有过一个口头婚约,是两家长辈几些年前定下的,不过并未落实到书面上。这件事隽珩倒是有所耳闻,当时江太傅想跟叶太尉家联姻,无意当中还和隽珩谈起过。
叶蓁蓁摇摇头,“妾也不知详情。”
他二人定下婚约后,在双方长辈在场的情况下,只见过一面。但毕竟男女有别,故而不曾详谈细聊,因此更说不上中意不中意这桩亲事。不过,叶蓁蓁倒是撒了谎,其实她是知道江皓千的下落的。
那位江少爷在一年多前便离开了家,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告知家人,并未交代去处。不过,在他离开王城之前,却私下托人牵线,曾面会过叶蓁蓁一次。不为别的,只因这位江少爷也算是个有始终的体面人,故在离家之前,特此向这位两家默认下来的未婚妻表示歉意,说什么“江某生性顽劣,并非良婿,恐难令姑娘托付终生。顽人如今幸得点化,就此别了世俗,云游修道去了。还望姑娘好生珍重,另觅佳偶。”
叶蓁蓁记得当时的江皓千窘迫地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她一下,憋着一口气说完这些打好草稿的场面话,脸涨得通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说完后,长叹一口气,听候发落。回想起当时江皓千的模样神态,即便过去许久,叶蓁蓁依旧觉得好笑。
“陛下是想知道妾为何入宫吗?”听隽珩提起了那桩未成形的婚事,叶蓁蓁也算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又见隽珩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叶蓁蓁便继续说道:“其实,妾也不知道。只是祖父的意思,不能违背。”
叶蓁蓁还记得,那天祖父告诉她要进宫选妃时,她内心如晴天霹雳,从惊讶到惊恐,久而不能平静。入宫,是她这十六年来从未想过的事情。在她眼里,隽珩是君,是兄,但绝不可能是夫。叶蓁蓁问过原因,但并未从祖父口中得到答案,只记得临别时,叶太尉眼含泪花说的那句“凡事小心”。
“你的意思是,叶太尉的‘命令’?”
“可以这么说。”
“你不知道原因?”
“不知。”
来昭和宫聊这些事,也算是隽珩今日的突发奇想。其实,他是和洛羽想到一处去了。事事纷杂,理不清头绪,便想着从头来过。在隽珩看来,一切事由的发端,可以追溯到今年初夏选妃一事。那时,闻听叶蓁蓁参加选妃,隽珩就已是不解,但并未过多问及此事。但之后,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洛羽竟然真的让叶蓁蓁入宫了。他也曾想问洛羽此事缘由,但以当初二人关系,实在难寻时机,便也就放下了。现在回想起来,叶蓁蓁入宫一事也许并不简单。
“听闻近来王后与你来往颇多。”若说叶蓁蓁入宫的事情与洛羽没有丝毫的关系,隽珩是不信的。只是他猜测不到,洛羽曾与叶长空之间达成了怎样的交易,才能让叶长空心甘情愿地送叶蓁蓁入宫。
话题引向了王后,让叶蓁蓁微微一怔,却也立刻反应过来。“是,妾近来幸得王后娘娘召见了几次。”
“所为何事?”
“因为……”叶蓁蓁叹了口气,她本不想提及,但此刻又不得不说,“宋惜言。”
“说起这个宋惜言,”所有的人和事缠在了一起,让隽珩有些头疼,“你以前可曾认识她?”
“陛下是指入宫之前吗?”叶蓁蓁摇头,“妾不曾见过。”
“那是入宫之后,新结识的朋友?”这个宋惜言不仅牵扯着洛羽,牵扯着叶蓁蓁,如今就连隽琰也被牵扯进来了。她仿佛像是梗在所有谜团之间的一个结,如果她的死无法解不开,那么所有事都好似理不顺。
“算是。一同参加选妃,一同入宫,之后又一同来了昭和宫,彼此也就熟识了些。”她不想把与宋惜言的关系描述得太近,但也不能推得太远,“娘娘因知妾与宋惜言有些来往,便召见妾多问了几句。”
隽珩当然知道叶蓁蓁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但却又难以拆穿,只能无奈地笑笑,听着她说着这些推诿的言辞。在隽珩看来,叶蓁蓁什么都好,才貌兼备、善良正直、知书达理,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与她相处,隽珩有时会觉得不自在。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言谈举止太过一板一眼,不像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不过也难怪,叶长空亲自教导出来的孙女,自然行事言谈要做到滴水不漏。
正当问话陷入了僵局之时,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打破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