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个丫头管着,江南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却还是很受用的,便也放弃了午歇的念头,让人搬了一把滕竹椅子放在院子里树下阴凉的地方,自己拿了扇子,也不让人伺候,躺在滕竹椅子上扇着扇子听树上知了的叫声。
“你倒是惬意。”
就算是用帕子挡着脸闭着眼睛,江南光听声音也知道来人是谁。
“来了啊,让人搬个椅子来坐吧。”
江南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东隅搬了把一样的滕竹椅子出来,景与时也不见外的躺了上去:“你别说,你还真是会享受。”
江南伸手把帕子从脸上拿下来,睁开眼睛看着景与时,看他仍旧是穿了一身黑衣,虽然是平日里的常服不是夜行服,可在这大热天里看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得很。
江南皱起眉头来:“我哥哥也老是爱穿这样深的颜色,大夏天的看着着实热。”其实江南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爱穿深色的衣服,只是记得有一次江北说过,穿了深色的衣服就算是受了伤流了血也不容易看得出来,身为一个将领是千万不能在士兵的面前先倒下的,所以江北的衣服几乎都是深色的,就不知道景与时是不是也这样想。
景与时并不接江南的话,而是问道:“姑姑这里舒服吧?”
江南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就像是乱世里的绿洲,安静,清爽。”
景与时抬头看着头上绿油油的苍天大树,声音听着却带了几分不真实:“这座别院,十年前的主人并不是姑姑,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江南之所以来且听风吟,一则是为了见见许久未见的长风公主,更重要的是想要问问景与时她心中一直没有想通的几个问题,江南知道之前景与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且听风吟的,这里大概也算是半个景与时的地方,想来说话要容易一些,只是还未等江南开口问,听景与时这语气,大约是有话要说的。
如今的景与时看着带着几分虚无缥缈的忧伤,在江南看来和平日里见到的景与时完全不一样,江南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便也不回答,抬头和他一起看着头顶上绿油油的大树。
“这座别院从前的主人,是我母亲长宁长公主……”这个名字已经埋在了心底很久,如今再提起的时候,连景与时自己都觉得太过遥远。
“我母亲以前和姑姑是很好的朋友,姑姑年轻的时候性子直爽,大都里的许多人虽然惧怕她却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有我母亲真正的把姑姑当做姐妹,也一直都护着姑姑,后来我出生以后,便改成了姑姑护着我,姑姑没有孩子,便一直都把我当做亲子,父亲和母亲去世之后,也只有姑姑一直陪着我。”
江南静静的听着,虽然很想开口问一问,可她知道如今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我母亲死后,父亲也过不久就去世了,从那之后我便离开了大都。”
江南突然想起来,曾经方休和她提起过,长宁长公主的死背后另有隐情,而景与时回到大都也为的就是如此……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明了了许多,景与时要为母报仇,如今皇帝却在背后要针对景与时,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江南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跳得却比原先快了很多。
“你猜到了吗?”
“啊?!”江南瞪大眼睛看着景与时,景与时自然也看见了江南眼里的不敢相信。
景与时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凭借着江南的聪慧,不用他说的很明白就能猜到这其中的故事,长宁长公主和驸马的死并不是正常的死亡,而是有人有意为之,那个人就是皇帝,当今圣上,也是长宁长公主的亲弟弟。
“可是,为什么?”怪不得,景与时明明有郡王爷的身份,却活得这么辛苦,明明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私下里却肮脏不堪,别人眼里的最受宠爱的景郡王,却要四处被追杀,冒着风险处心积虑的经营自己的势力,就连去北疆立了这么大的功,就连一个小兵卒都得了赏赐,却没有他的一丁点关系。
“这就是皇家……”
江南沉默下来,是啊,就是他们小小的镇北侯府,也腥风血雨的斗得不可开交,更别说是皇家了,江南不再深究,景与时能对她说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她不过是个外人。
“这些事情,公主知道吗?”
“只有你知道。”江南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庆幸长风公主并不知情,女人的情感往往要比男人复杂和细腻很多,更何况如今长风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当年又和长宁长公主那样要好,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呢。
两人又重新躺在滕竹椅子上看着树叶,就好像刚才一直静悄悄的什么话也没说过一样,只是江南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和景与时,虽然看着不过是互相帮忙利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共同的秘密已经开始存在于两人之间了,长宁长公主的事情景与时无人可说,就连最亲近的长风公主也不能说,如今对她说了,既算是一种发泄,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信任吧。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故事吧……”
江南眨了眨眼睛,有时候心底的秘密捂得久了,确实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小的时候,很长很长的时间都在重复的做一个噩梦。”
景与时也不说话,静静的听着江南讲她的“故事”。
“在那个噩梦里,我父母死后,我与哥哥一直生活在北疆,后来是我二婶派人去把我接回的大都,他们说我年纪大了,也该嫁人了……你知道的,勋贵世家里一般不受宠的小姐或者是庶女,都是用来给家里有前途的小姐铺路的,而像我这样又蠢又笨还是从北疆那种荒芜之地来的野丫头,自然是只配铺路的。”
景与时听得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转头看着江南,却发现她呆呆的看着天空,眼睛全是虚无,就连她整个人也好似在梦里一样一点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