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卢灵甫的话,皇帝鼻翼一动,嗯了一声。
卢灵甫上前一步,拱手道:“任大伦昏庸无能,仗着家世手艺挟制皇城,请陛下三思,是否将其打入天牢,交代出八水大阵的机密,以免……”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敲敲桌子说:“如果天牢有用的话,任家还如何能够活到如今?”
“权且一试。”
“朕明白,你也是看他不惯,担心长安的安危。那你……不要伤他性命。”
卢灵甫激动地跪下叩头,谢主隆恩。
“只要圣上准许,那任大伦开口,是迟早之事,臣就是想弄明白,他究竟能够做些什么,以免万一有一日,被歹人所用,危及社稷。”
皇帝点点头。
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看着卢灵甫转身掀开帘子,带进来一道凛冽的冷气。
……
哗啦……冷水兜头而下。
这是任大伦第三次醒来了。
他很失望,咒骂不止,和前两次一样,唯一的感觉就是疼,每一个骨节,每一寸肌肤都是疼痛的。
巨大的疼痛湮没了他的肉身。
所以就感觉不到肉身。
甚至在巨大的疼痛的浪潮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丝丝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他不由想起了自己骑马去见道宗的那个下午,道宗的笑意似乎还在眼前游荡。
哗啦,有人揭开了上面的黑幕。
一柱刺眼的阳光从上面投射而下,刺得任大伦双眼刺痛,泪水夺眶而出。被敲昏之后,他就来到了这里,一次次被凉水浇醒。
在他残存的记忆之中,锁骨,肋骨,似乎断了好几次。
不对啊,按照自己的判断,除了皇帝,是没有任何人敢动自己的,但是这帮人又是什么来路,难道真的是当年那些侠少们落草为寇成了山间盗贼,趁着内卫疏忽,将自己劫了?
想到这里,任大伦悲愤无比,仰天吼出一句:“你他娘的是谁!”
上面只有一个碗口大的光斑。
他的声音滚滚而去,带来空旷的数道回声,显然,自己这是被囚禁在了一口深井之中。
有人回话:“你说不说!”
“说什么?你他妈倒是问啊!”任大伦吼道。
“哦……不好意思,光是着急轮番拷打,忘记问你问题。你要从实招来,如若不然,又是一顿拷打!”对方如此威胁道。
“问吧,问完了赶紧送本官去医病,还能留条命。”
“你们任家,是不是皇城大阵的守卫者?”
“嗯……是!”
“八水大阵,是否可以操控长安城的风水气运?”
“嗯……是的。”
“是否我们杀了你,那阵法就会死去?”
“并不会。”任大伦回答。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不待再问,自顾解释道:“只要是我们任家人,只要他有任家的血脉,就可以唤醒这八水大阵,我先祖远见卓识,当年大生特生,生了不知道几十上百个孩子,所以,世上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不过他们没我命好,投胎在最显赫的任家支脉。”
“如果我们要你动用大阵,你会不会拒绝?”
“你还打我不?”
“不从,便打,若是从了,荣华富贵依旧。”
任大伦想了想,摇摇头说:“那也不成,我任家只效忠皇帝,除了皇帝,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启动或者停止大阵。”
“如果我用家人威胁你呢?你没有子嗣,但,毕竟有老婆。”
“哈哈哈。”任大伦大笑三声,讥讽道:“你第一次出来做事吗,我这个位子的人,哪里会有什么亲属,家里的母老虎,只不过朝廷派来和我演戏的,我真正的家人子嗣,藏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一旦有需要,皇帝会立时将他们召回。”
对方沉默了一会。
显然,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他的意料。
他又问:“长安近日天时异常,是否和你有关?”
“嗯。”任大伦认了。
对方咦了一声,有些惊奇,似乎任大伦这样痛快认账,又让他觉得意外。
任大伦向后一靠,十分疲惫地喘息道:“我最近心里不舒爽,老天爷知道了,就开始胡乱搅和天气,我劝过他的,他不听啊,我有什么办法?”
“你……!”
对方知道这胖子是在消遣自己,闷哼一声说:“在历经一次拷打,你可就散架了,死了,你知道吗?”
“死就死,自从干了这个营生,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任大伦满不在乎。
“你不怕死?”
“我们任家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死在你手中,朝廷有知,我还算是忠烈,自然会照拂我的妻儿老小,若是出卖了朝廷,还是死在你这贼子手中,呵呵……什么都捞不着了。我任某人不会写诗,但是,会算账啊。”
“那你就去死吧!”对方似乎恼羞成怒,哗啦拉上了幕布,任大伦重新被黑暗淹没。
在黑暗中,任大伦默默祈祷,道宗大人,青城郡危在旦夕,我为了救人,不知道是触怒了皇帝还是什么玩意,也变得危在旦夕,您若是在天有灵……哦不对,您若是威神自在,定然能够感知我的真心祈祷,救我……
祈祷完后,黑暗依旧。
只有什么东西在井中飞行,扑扇翅膀,碰撞井壁发出的声响,这单调的声音更令任大伦感觉到了绝望。
看来道宗很忙。
或者就像他所说的,安抚百姓是朝廷的事,并非是道门的职责。
左右打量,希图在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果然,身体右侧的某一处,有道微光,很微弱,但是又很坚定,还缓缓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萤虫?
不像,没这么慢。
难道是烛蛇?一种性喜阴冷却能发出荧光的剧毒之蛇。任大伦身体开始抽筋,伤口更加疼痛难忍了,死在一头长虫嘴里,这也太不……豪迈了。
不知道熬了多久,那点光亮终于爬到了面前。
任大伦心内一松,吐一口道:“哎呀,你吓死我了。”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蜗牛,有鸡蛋大小,它的触角和蜗壳都散发着黄白色的光芒,正仰起头看着任大伦。
一只蜗牛而已。
任大伦看着它,福至心灵,想起来了。
这只蜗牛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