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自身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但潜力却是无限的。
究竟是有限还是无限?
南天阳凝视着前者,他没有回答,而是面容上露出了笑容。
和蔼的笑,意味深长的笑。
他究竟真的在笑,还是假装在笑?
这个答案只能他自己内心才知道,就如同前者的答案也只有他的心中才知道。
南天阳道“既然做不到想要的事,还让自己陷入苦恼和挣扎,何不就此放下,让自己快乐点?”
南承天闻言摇头道“只可惜了。”
南天阳疑惑“可惜了?”
南承天道“因为他已完全脱离不了这盘对弈,当他内心那颗强烈的种子一旦萌芽,就会让他变成一个只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南天阳道“疯的只有人,疯的是人不是事,只有人才能让人变疯,也只有人才能在人身上种下种子。”
后者深邃的双目紧聚在南承天“我希望这个让人变成疯子的人不是你。”
南承天面色不改,笑道“自然。”
可南天阳他的心却沉落了下去,内心的笑容也在冻结。
因为他曾经是个疯子,他了解一个人在慢慢变成疯子时,那是多么的痛苦癫狂。
他不想再看到另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疯子。
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离去后,他会不会变成一个疯子。
一个为了欲望而癫狂的疯子!
城东郊外,一间农舍院子,空荡的外表,人气拥挤的屋内。
屋子不大,不过十来平米,屋内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几张破旧的凳子还有一张木几,连张床板都没有,这已是屋内全部的家当。
唐门几名弟子正软瘫在地上,青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后的余悸,显然,之前五狼对待他们这群初涉江湖的小娃娃,可谓是下了狠手段。
这起码已成了个阴影,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难以抹去。
唐齐白和唐月聊完后便踏门进来,负手而立站在门槛那里,看着屋内一个个都死气沉沉像一副烂泥沉沦的唐门弟子,脸色自然不会是好看到哪里去。
睿仙老人正帮助最后一名唐门弟子解除了封穴闭脉,他本不想多管闲事插手进来这趟浑水,不过现今看来他想抽身离去都已是不可能的事。
人在江湖,就好像是花开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想不到他自以退出了江湖,其实一直以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从来都没有退出江湖,因为江湖一直就在他的脚下。
有人就有江湖。
现今他被满城通缉成杀人犯人,看来也只能再次亡命天涯。
血燕楼,渊龙庄。
他极为沉重得无奈摇了摇头,这两个瘟疫一样的名字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阴魂不散。
这么多年的纠缠,也是时候来个了结。
他深邃浑浊的目光越发变得明亮清澈。
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睿逸,你过来下。”
身后的唐齐白喊住了他,他回头张望看到了前者那副黑沉的脸,自然察觉到不是什么好意头。
从他进来这座信州城几天以来,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好事。
睿仙老人站起身子径直走了过去,随同唐齐白转身过去的背影一前一后迈出了屋内。
屋外他看到了回来的唐月和唐宁,而唐月看到了唐齐白给的一个小眼色,便当即懂通的拉着阿宁走出了院子,院子内除了正燃烧着火焰的篝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唐齐白见得只剩他们两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奔正题。
“你打算去哪?”
睿仙老人闻言,苦笑道“去哪都不是我这个老骨头能待的。”
唐齐白两眼忽然冒出了一丝光芒“既然无处可去,那为何不回来唐门?”
“你知道那才是你的归宿。”
睿仙老人摇摇头“那里早已不是我的归宿。”
唐齐白皱了皱眉“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这是何必如此?”
睿仙老人解释道“正因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放下了这段往事。”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炯炯有神,黄蜡般风烛脸上尽是沧桑。
“你明白我的意思。”
唐齐白不但看到了他的沧桑,甚至也感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本已如流水逝去的往事,本已轻烟般消散的记忆,现在为什么有重回到他的眼前?
他忍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气叹息,那并不是无奈的叹息,而是来忏悔的无奈。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里,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永远洗刷不去的罪恶。
但现在他的这双手修饰得很干净,保养得也很好,这双手已不再是昔日那双沾满暗红和血腥的手了。
可他的心却并没有得到救赎。
唐齐白道“那你打算去哪?”
他又问着刚才的问题。
睿仙老人目光伸去远方,心也仿佛在远方“我打算去一趟金陵。”
“金陵?”
“嗯。”
唐齐白不解追问“你打算去找他?”
他好像猜到前者想要干什么。
“你不应该去找他,你知道这只不过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睿仙老人不以为道“我不去找他,他便会来找我。”
“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唐齐白闻言愣了下,瞪大眼瞳看着他。
睿仙老人道“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永远陪伴着另一个人,人与人之间无论相聚多久,最后的结局无外乎都是生离死别。”
“如你所说她既然都走了,那我何必不放下?”
唐齐白道“你真的放的下?”
后者并不相信他的话。
睿仙老人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而是一直都是扼杀在心里!”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只要是人还活着,为何要放弃?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尤其是特别辉煌美好的事。
只有你还没有放弃,就一定能看到曙光,不管别人如何,睿仙老人从这一刻起他的内心就已是这么想,并开始一步步的去实现。
唐齐白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挽留你,不过只要你日后在外我能帮助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
睿仙老人道“我们还是朋友?”
唐齐白目光凝视着他,许久后,点头斩钉截铁道“是!”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竟然无朋友可找。
不过还好他还有朋友,那些隐藏在江湖无人问及的地方,都有他的朋友!
这样看来他还是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友情,并不是一无所有。
可有一样东西他从来都没有,那便是宽恕。
宽恕这两个字,在某些地方是完全不实际的,也永远不会滋生。
在他生存的那世界里,一向都认为“逃避”远比“宽恕”更正确,因为他没有勇气,“宽恕”这两个字,不但要有一颗伟大的心,还更要勇气,不过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困难得多了。
唐齐白转身回去,面着睿仙老人道“这是最后三次的内药,服下后修养几天,你体力的毒素便会完全清除,”
手掌一翻,掌心凭空多了一支装着丹药的密封通体白玉瓶子,接着扔向给前者。
睿仙老人挥手接到了瓶子,期间他眼利看到前者还丢了一个东西过来给他,那是一颗珍珠大小的红叶玛瑙坠子。
后者不知所以然的看着他。
唐齐白接着解释道“此去你前途险恶,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这个信物你好好拿着,若是日后江湖上遇到了缠身的事,你大可携着这个信物去找江南的落雨谷谷主齐无竹,他看到后定会力所能及地帮你。”
睿仙老人吃惊道“这我怎能随意收下?”
世上最难清的东西便是人情。
他连忙推脱想把这个信物递回给前者,却被他连连罢手拒绝。
唐齐白叹声道“这算我代表唐门给你的一份小小歉意,以表这么多年来所欠你的孽债。”
睿仙老人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变得深邃复杂。
也算是我对你的弥补。
唐齐白内心在默默自沉道,那颗乞求救赎的心仿佛又多了一道微弱的曙光。
那是道温暖的黎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