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是个聪明人,谢怀宁知道,谢怀宁也是个聪明人,平儿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一路上,两人基本只需要简短的交流,便是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两个嬷嬷押送着太卿和太真,尽管这两人一点儿的不情愿,一路上总是推推搡搡的,说着一些含糊的话,说自己对此事当真不清楚,可看得出,平儿也是个决心十分大的人,只要打定了主意,便是动摇不得。
连丫鬟都这样刚烈,可以看出侧妃此人,不是一个随便可以应付的主。
到了院子门口,一路通报,谢怀宁细心数着,这光是通报,就经过了一个丫鬟两个嬷嬷。
到了一处紫檀木的梅花交织对门前,平儿进去将事情原委都说与了陆昭华听,陆昭华原本都快要歇下了,换了一身薄棉的睡衣,屋子里燃着银碳,十分的暖和,只是披了一件简单的披风,都不觉得冷,陆昭华正是等着平儿回来给自己梳了头便是要睡下,听了这件事儿,眼眉却不禁挑了挑:“那两个小尼姑,处理不必多说,满嘴胡言乱语,按照之前在陆家的规矩,是要拔了舌头的,只是我们初来乍到,这里又有庵主做主,不必大费周章,这次,且就将人送回去吧,你今日一说,想来那庵主也是个聪明人,不会久留这种人,至于那位谢姑娘……。”
陆昭华顿了顿,复又确认来一句:“你当真确认,你看到的那枚所谓的从她院子里挖出来的玉钗,是母亲的遗物?”
“当真。”
陆昭华深吸了一口气:“此次进京,除了完成父亲的愿望,我亦是十分想要解开当年母亲失踪在京城里的谜团,若是能找到任何线索,平儿,你是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平儿点头:“奴婢明白,故而更是更那人带了过来,让主子审问。”
陆昭华点点头,指尖却忍不住用力,捏紧了拳头,平儿点头,转身便是拨开了帘子出去,示意门口的两个丫鬟将门打开。
木门缓缓推开,一阵扑鼻的香气直接窜入了谢怀宁的鼻腔,这屋子里头至少燃了三种香料,谢怀宁耸了耸鼻子,她不是很喜欢这种香味浓郁的环境,尤其是她一直学习药理,锻炼嗅觉,只为能更快地辨别药物,这种香味,对她尤其的刺激。
平儿却只当谢怀宁是不好意思了,倒是笑着超她招了一下手:“莫怕,进来。”
原是自己在平儿眼中,也不过是个稍微比寻常人要刚毅一些的十四岁的少女,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谢海宁的身体里,已经藏着一个极其成熟的灵魂。
“你们且下去吧。”平儿吩咐了两个看门的丫鬟,又是亲自给谢怀宁端了杯茶盏来,引她坐在圆凳上,语气平缓地道:“你且放心,我们与寺庙里头那些欺负你的人不同,你只需要言无不尽,主子自当会赏你的。”
平儿所谓的主子,便是隔着帘子坐在床榻上的陆昭华了,谢怀宁看不甚清陆昭华的脸,只觉得隐隐绰绰,平儿只是递过那枚传说中从谢怀宁院子里挖出来的玉钗道:“这东西,是你院子里的?”
谢怀宁心中自思量,今日她本就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名义上,静茹是打着自己偷了侧妃的玉钗,可实际上,不过是一场栽赃陷害,这件事本和陆昭华毫无干系,就连太卿和太真都被送了回去,为何自己还会被单独留下,平儿如此发问,自己才是有些明白了,看来,这枚玉钗,来历不浅。
“贫尼不知,今日的事情,本就是太卿和太真想要污蔑贫尼,这枚玉钗,贫尼当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贫尼的院子里头。”
谢怀宁如实答道,平儿和陆昭华对视一眼,平儿继续道:“我说了,你莫害怕,如实说话,若是你是害怕出了这院子有人会对你做些什么手脚,你且放心,只要我家主子在这世上一天,便是没人敢欺负你。”
“当真不是害怕这庵堂里的人。”谢怀宁微微垂头,语气十分诚恳,“只是这玉钗,当真不知从何而来,若是要追问起来,怕是静茹师父,比贫尼更加了解。”
“静茹?”陆昭华反问了一句,平儿低声解释了一句:“便是咱们一入庵堂就十分殷勤的那个。”
陆昭华点点头,她有些印象,只是怕,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人,若是问起,也不会如实说话,陆昭华看着垂头的谢怀宁,又看了平儿一眼,点点头,平儿亦是知晓自家主子的意思,对着谢怀宁道:“我到时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平儿姑娘尽管吩咐。”谢怀宁道。
“你来这庵堂多久了?”
“快十年了。”
“十年,”平儿碎碎念了一句,“勉强也差不多了。”
“你若是方便,且私下里问一问,这十年前,是否有个长相漂亮,约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来过这庵堂里,最后又去了何处?若是找到任何一个见过的,将她偷偷带过来,重重有赏。”平儿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谢怀宁保持水平,谢怀宁抬起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平儿,目不斜视地道,“庵堂平日进出的人虽然不多,可是十年之前,怕是无从查起。”
一边说,谢怀宁一边在心里头嘀咕,这侧妃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不然,为何会来了这如此偏僻的庵堂里修行,而且来的第一天便是让自己替她找人,如此想着,谢怀宁忍不住看着平儿手中的玉钗,这玉钗做工精美,样式却有些老旧,像极了七八年前流行的款式,而且,倒是和之前一个从井里打水打出来的玉镯子,是一对物件。
“你在想什么?”平儿看着谢怀宁若有所思,追问了一句。
话到口中,谢怀宁却突然忧郁,她顿了一下,却还是决定先将自己这个想法掩饰下来,还没确定的事情,她不想乱说,况且此事关乎晋王侧妃,更是需要慎重。
“只是在想,如何替侧妃找人。”谢怀宁一字一顿地说道。
平儿狐疑地上下瞟了她一眼,许是没看到任何情绪的破绽,请示了陆昭华的意思,便是准备送了谢怀宁出去,谢怀宁正准备跨出这门槛,却突然转头对着陆昭华道:“侧妃娘娘,若是可以的话,屋子里的熏香要少闻,这物资里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三种熏香,都加了犀角、麝香和薄荷脑,对女子来说,是大寒之物,按道理来说,屋子里的炭火燃得这样热,侧妃娘娘本都不可以不用披披风了,却还是冷得锁在了床榻上,由此可见,这些香料,已经让侧妃娘娘的体质发生了改变,若是长期如此,怕是难以有身孕。”
谢怀宁说完,点头出去,平儿却是半愣住都忘了替陆昭华立刻关上门,侧妃可是最怕冷的。
陆昭华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突然狠狠地一瞪:“难怪这几日来了小日子,我都觉得比前几个月要难受许多,明日替我请了京城回春堂的大夫过来问诊,若是当真如此,某人可是要倒霉了。”
晋王府里,凌长安的嘉禾轩灯火通明,一行人手扶着一盏盏的灯笼,自凌长安的嘉禾轩涌向凌长安的双生弟弟凌长苏的明秀阁,像是一股涌动的水流,涓涓不绝。
明秀阁内,小路蜿蜒,四处都是奇花异草,倒是十分符合晋王府的二少爷凌长苏的性子,虽然和凌长安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可是性格确实和凌长安有着天壤之别,自小便是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自十四岁起,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
算起来,凌长苏身边的女人,有那种青楼花魁,也有过小家碧玉的闺秀,有将门虎女,也有书香门第的才女,偏得每个人都对凌长苏死心塌地,非卿不嫁,陆昭华,便算是一个,只是少有人会这样尴尬,从原本倾慕凌长苏的人,生生地便成了凌长苏的小娘。
中堂里,晋王妃冯氏便是在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旁的陪侍的,是晋王的通房丫鬟杨二娘和妾室金桃。
杨二娘自十二岁便跟了晋王,做他的通房丫鬟,晋王的初识人事,便是杨二娘带的头,自此,便是陪侍了晋王二十六年,算是晋王身边资历最深的一个,在府中,无论是谁,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至于晋王妃冯氏,今年刚过了四十大寿,却是显得十分年轻,加上冯家做司礼出身,冯家个个儿女都是性子敦厚,为人温良,正是晋王喜欢的性格,夫妻二人也算是融洽恩爱,故而这杨二娘对这冯氏,说不上是心服口服,却也算是敬重,只是今日,不知道因为何事,就在冯氏苦心等着凌长安外出京郊月牙山请高人来给凌长苏医治的时候,杨二娘却不适时地和金桃讲起了自己最近一件得意的事儿。
“金桃啊金桃,诶,冯姐姐,你且也来听听,我可告诉你,我最是瞧不惯那些刚进府的小妮子,什么侧妃、姑娘的,年纪轻轻,哪里知道晋王喜欢什么,还准备着替晋王传宗接代不成?冯姐姐,你这事可是要谢谢我的,你可知我给那陆姑娘送去的香料里掺了什么?我保管,最近三年,她一个蛋都下不出来,哈哈哈哈。”趁着这中堂只有三个人的时候,杨二娘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战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