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很久。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月光堂堂。诡影重重。
逢樘望着门外去而复返的人,没有一丝疑问。她看着他如云似雾的脸庞在月色下泛着湿漉漉的寒气,一柄刀,一把伞,还有一匹瘦马。他低着头,发出的声音混含不清。
“我学你的心法。”他终于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逢樘纤长枯瘦的身子缩在宽大的披风里纹丝不动,月光下她的脸莹润如玉,竟好似有了血色。
她仿佛有一瞬间的笑意,淡的仿佛今日的月光,带着雾蒙蒙的湿意,却仍然明亮。
“你知道那个条件。”她点亮了烛台,这小片竹林里的这座小院,瞬间就蒙上了温暖的薄纱。她眉目淡然,青丝如瀑,清冷的模样在灯光里突然就带了些魅惑。
段七郎,不,段修云缓缓地将视线从烛台上移开。他望着这个女子,突然笑了。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
“这样。就好。”
他说,这样就好。语带笑意,丰神俊朗。
逢樘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么,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她的声音沙哑着,好似渴了很久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又好像是声带有损的人长时间失语后又开始说话。粗糙的嗓音磨砺着人耳,刮得人骨肉生寒。
与之前的声音,宛如两个人。
“我从来都是段修云。天下人都以为我是往生门的段七郎。可是不然。段七郎不是修云刀的主人,段修云才是。修云刀,从来就在我手中。往生而后修云,这才是修云刀的秘密。我一直相信我到了往生门就解开修云刀的谜,可是我遇到了两个人……”段七郎的脸在烛光里若隐若现,好像又开始变得模糊了。
“你……遇到了……”逢樘的声音又变得正常起来,清冷细弱。
“或许是他们,找到了我。”他平静的述说着“入往生门者过鬼门。我一直以为会活下来的只有我。可是竟然真的不只是我。谢三刀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中,尽管如此,他好像天生就该成为杀手,像侠客那样的杀手。从我进入修罗场那天我就感觉到了。可是我意料之外的,那个小姑娘。她会杀人,也会害怕。她仰着头,一脸血,眸光清澈,娇俏可爱。我以为她不会活下来。”他的桃花眼垂着,他抚着他的刀,他好像是在懊悔,又好像是怀念。或者更多的是,倾诉。
“莲绛活下来,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我。她本就该活下来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在修罗场里活了下来,她唤我七郎,叫他三哥。我一直不讨厌她,却隐隐的不安。往生门的日子里,我出任务向来喜欢一个人,后来多了她。那时我常常想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可是我想不出来。我望着她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往生门太安静,修云刀好像只是一个传说,仅仅有让他们脱离往生门的作用。我离开了。四年。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究竟是死是活,因为往生门的往生水。修云刀就在我手中,我闭关四年,修云刀也被我守了四年。我忘记了她的模样。可是我解不开修云刀的秘密。离开往生门,离开她,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带着修云刀,成为段修云,离开往生门,我说我要娶妻生子,我说我要平安喜乐。新娘是假的,婚礼是真的。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出手。莲绛和谢三刀。他们大概是怨我的,我觉得挺好。谢修云,什么修云都好,别是段修云。”
“段修云。你是段七郎,还是七郎?”逢樘问到,言笑晏晏。
他忽然就笑了。
缱绻的眉眼在灯影里恍恍惚惚。
“不后悔?”逢樘问得漫不经心。意料之中的安静,她似笑非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月满西楼无人和,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