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冬身后站着一个女孩,个子只比座椅的椅背高上一点点,留着齐耳的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圆溜溜的身上套着一件碎花连衣裙。也许是周围的人多比较挤,也许是那姑娘故意的,不停地把身子往李冬的后背上贴,李冬脸上的表情这会儿何止是踩到狗屎,简直就象是生吞了一坨狗屎。
陈兰芝也低着头顺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门,那个姑娘主动上前把李冬的胳膊一挽,仰着脸脆生生地说:“李冬同志,电影看完了,你请我吃饭吧。”
李冬是个瘦高个儿,胳膊上突然挂了这么个胖乎乎的小人儿,就象是一根大葱上头挂了个小土豆似的。
李冬把她的手扒拉下来,一脸不高兴地说:“我说这位同志,大厅广众的,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别这么拉拉扯扯的。”
那姑娘一嘟嘴,满脸不高兴:“那你也得请我吃饭。”
李冬把脖子一别:“没带钱。”
那姑娘立马跺着脚,跟朵暴米花似的来回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出来搞对象你还不带钱?就请我看场电影就算了?让我饿着肚子回家?”
李冬也不理她,抬脚就往前走。
姑娘快走两步追上他一把扯住:“你要是不请我吃饭,那你现在送我回家去,我家太远,坐公交车不方便。”
李冬抬手抠了抠耳朵:“我那自行车不结实,你一坐上去,铁定得暴胎。”
“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胖姑娘气得脸都红了,“你是不是想说我胖?我根本就不胖,我还不到一百斤呢?”
李冬一脸恶毒:“就你这样的还不算胖?身高一五零,体重一五零,整个人都是圆的。不到一百斤?嘿嘿,那是因为你没脖子。”
姑娘气得快要哭出来了:“李冬,你欺负人,我回去告诉你妈去?”
眼看两个人快要打起来了,陈兰芝赶快从电线杆后面走出来和李冬打招呼:“哟,李冬同志,你在这儿啊?”
李冬一看见她就象是看见了救星,也装作很意外的样子:“依,陈兰芝同志,你也来看电影?”
陈兰芝笑了笑:“不是不是,我是办点事儿路过,刚才我出来的时侯遇到厂长了,他说叫你赶快回去呢,好象是帐务什么的得和你对一下。”
“啊哟,那我得赶快走!”话一说完,李冬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就逃。
那个胖姑娘被他晾在原地,又是气又是委屈,跺着脚气乎乎地说:“李冬,你给我等着,我非把这事儿告诉你妈不可!”
陈兰芝掩口一笑,也上了一旁的公交车,到了站一下车,就看到李冬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抖着衣服领子在擦汗,看到陈兰芝过来,李冬苦着脸就是一句:“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啊?叫那个小地雷缠了我半天。”
陈兰芝掩着口笑:“我看人家小姑娘挺好的,对你也蛮热情,你干啥这么不中意人家?”
李冬苦笑:“我说陈兰芝同志,你没看见那位赵丽丽同志长什么样啊?我这么瘦,她那么胖,我这么高,她那么矮,跟她处对象,那不是跟面条锅里煮了个丸子似的?”
陈兰芝脑补了一下面条锅里煮丸子,顿时笑得刹不住。
李冬叹着气直摇头:“我妈这是给我介绍的什么人啊就她那模样的还营业员呢?就她那小个儿能够得着柜台吗?”
陈兰芝说:“我说你的嘴也太损了点吧?哪怕是两个人成不了,也别在背地里这么埋汰人家啊?”
李冬说:“其实我这都不是第一回相亲了,可是见过的人个个都不靠谱,这还算是好的呢。上回遇见的那个……啊哟,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看见她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跑出来了呢,那五官长得,完全返祖啊。”
陈兰芝笑得打跌:“哪儿会那么差,你就是故意损人。”
李冬叹了口气:“反正这一回我是长记性了,往后哪怕是我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相亲了。”
陈兰芝说:“其实你用不着相亲啊,咱们厂子不少小姑娘都挺喜欢你的。”
李冬摇头:“没合适的,都长得不好看。”
“谁说的?我看杨红丽就长得挺漂亮的,她也挺喜欢你的。”
“你可就别提她了,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她那个人脾气不好,反正就是跟我不合适,我是不会跟她处的。咦,陈兰芝同志,你有姐妹没有?没有对象的,给我介绍介绍呗。”
陈兰芝说:“姐姐我没有,有两个妹妹,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给你介绍介绍?”
“去去去,你又故意损我是不是?”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厂区门口,李冬给陈兰芝道了个谢:“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改天请你吃饭啊。”
两个人分了手,已经快五点了,离开饭还有一会儿,陈兰芝打量着要不然还回宿舍再打会儿毛衣去,刚一上楼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是同车间的一个小姑娘,也是个临时工。
“陈兰芝,你刚才去哪儿了?王主任正找你呢,说是七仓库有东西需要搬出来。”
“我刚才出去办了点事儿,”陈兰芝说:“七库不是用来堆杂物的吗?王主任让我搬什么东西出来?”
“说是有两个办公桌要用,你直接过去搬就行,呐,这是库房的钥匙。”那个姑娘把钥匙往陈兰芝的手里一递,自己先一步上了楼。
陈兰芝也没有多想,直接转身到了七库房,这个地方在厂子最里面,平时根本就没有人来,也就用来放一些长期废置不用的东西,库房的门一打开,一股阴森森潮乎乎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后背有点发凉。
陈兰芝抬手掩了掩鼻子,开始往库房里面走。这会儿都快下午五点了,仓库里面光线很暗,里面堆的满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陈兰芝走到库房的一角,抬手把堆在桌子上面的给取下来,先就被呛了一鼻子的灰。
突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库房的门合上了,接着就是“咔”的一声脆响,门从外面被落了锁,
陈兰芝慌了神,赶快跑过去捶门:“喂,你们锁门干什么?快点把门打开!”
门外传来几声窃笑,接着就是有人快速跑远的声音。
陈兰芝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耍了,刚才那个临时工,自己平时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干嘛要这么坑自己?
太阳很快落了山,四周迅速地暗下来,库房里面连个灯也没有,陈兰芝急得象个没头的苍蝇,四处抓着东西往窗台上趴。可是库房的窗户全都开得高得很,她哪怕是踮着脚尖都够不着。一群耗子出溜出溜地从脚底下跑过去,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她。
陈兰芝越来越害怕,把桌子搬起来垫到窗户下面,手把着窗台想要从那儿翻出去。
人刚在桌面上站稳,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你又来作什么?”
是瞿红生?
陈兰芝张嘴刚想喊,又听到另一个声音:“红生,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声音里面带着埋怨,带着委屈还透着嗲嗲的甜。
是龚贝贝?
陈兰芝一捂嘴角不敢开口了。
“红生,今天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上次你们厂做的黑板报得到上级领导的一致肯定,他们有意把你调到市委宣传部去工作,先从临时工干起,往后转正的机会很大……”
瞿红生一口打断她:“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龚贝贝急了:“红生,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个棉纺厂就是个不出头的地方,怎么能跟市委宣传部那样的地方比?红生,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难道你不想抓住吗?”
瞿红生说:“机会我肯定是想抓住的,可是我不想去宣传部。”
“为什么?”
“因为你在那里。”
龚贝贝无语。
“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吧,以后没事儿就别过来找我了,影响不好。”
龚贝贝的嗓子哽了哽:“红生,我知道你恨我。那我这么说吧,哪怕你不是为了自己,难道不为阿姨和你妹妹想一想吗?她们现在还在乡下住着,情况有多困难,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现在你的条件可以再好一点,至少可以让她们放心不是吗?”
瞿红生不说话了。
龚贝贝抬手抚了一把眼泪:“我说的话,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随着高跟鞋一阵脆响,想来是龚贝贝走远了,陈兰芝从那一堆杂物上趴下来,凑到门口将大门往外推了一下,隔着门缝喊:“瞿红生!”
瞿红生刚拿起火柴想点烟,听到动静吓得差点烧到自己的手。
只见身后的门缝里露出一张涂得象花猫似的脸。
“瞿红生,瞿文书,你能把我救出去吗?我被人给反锁在这里了。”
瞿红生凑到门口看了看:“我没钥匙,怎么救你啊?”
陈兰芝快要哭出来了:“瞿文书,你帮我想想办法,这里面吓人得很,有好多老鼠。”
瞿红生有点想笑,一手夹着烟冲她摆了摆:“你往后退一点。”
陈兰芝听话地往后退了退,瞿红生长腿一抬,“咔”的一声把仓库的木门给踹开了。
陈兰芝只觉得眼前一亮陡见光明,瞿红生就站在门口的光线里,英朗挺拨,恍如天神,陈兰芝一时之间看得走了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