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寺僧人最老就是灵山大师了,他也是主持,萧天凉不清楚具体年龄,但估计年近古稀。与寻常寺庙不同,灵感寺老一辈人年龄都算不上大,二师叔大概知命之年,三师叔灵证不惑,最小的五师叔方及而立。而“方”字辈最大便是方石二师兄,二十有三,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萧天凉不是和尚,但作为客人也要有名分,于是便与“方”字平辈,年龄比自己大的叫师兄,小的叫师弟。
方石算是钦定照顾萧天凉的人,纵使萧天凉给他留下的印象有些糟糕,但方石为人宽厚,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子计较,更何况萧天凉孤儿出身,方石对其更存了几分怜悯。见萧天凉初来乍到沉默寡言,便带领师兄弟多与他接触。萧天凉面对一众热情的青皮脑瓜,竟显得腼腆羞涩,拒绝的话说不出口,硬着头皮与和尚们交流起来。
当天晚餐时分,和尚们念完了供养偈,在桌前准备用斋,灵山却起身从外面取了个碗回来,端放在萧天凉面前。众人看的皆是一惊—是一碗熟牛肉,灵山面色平常,对萧天凉说:“你正长身体,吃吧,方行下山买粮为你带的,觉得不够就与他说,只是莫要浪费了。”
萧天凉本来意欲辞行下山,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轻轻应了一声,灵山微笑点头,回位示意开饭。
萧天凉在外流浪,穿且不说,吃毫无保证,此刻见到牛肉,肚子一阵的慌,勉强维持着斯文,夹了几筷子到嘴里粗粗一嚼,便再也忍不住,抓起馒头大口吞咽起来。饿到这一步,也不管和尚是否对他下了套,吃饱了小命才有着落。
大师们倒还神色不变,用斋如常。弟子个个却被萧天凉的吃相吓到了,最小的方敏师弟看得入迷,忍不住咽口水,被方向一声轻咳唤醒,把红脸躲到碗后面,弟子们也不再看了。
在灵感寺过了几天,萧天凉真可谓是被奉为贵宾—对外解释为俗家弟子,不用干活,不需剃头,也无人管制,只需三餐时带着嘴和胃,自有好吃好喝奉上,这种待遇在萧天凉看来是没理由的,凡事出常必有妖,前世非法传销也大致有这样的过程:先给甜头,让人失去戒心,再进一步洗脑。
于是萧始终留个心眼,担心自己被扣在这里做和尚卖梳子。当然,饭得照样吃,人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脱,吃的萧天凉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清闲之余,萧天凉在寺内到处逛逛,寻寻“破绽”,遇到的和尚一个个表现自然,性格各异,唯一点纯良忠厚是共性,萧天凉的区别待遇竟没一人觉得不公,不似演戏。
萧天凉历经许多冷暖,知其可贵,心中对佛门存了一丝敬意,想起以前所作所为不禁面上泛红。
久见灵山老和尚“不漏马脚”,也懒得与他猜谜,向方石问了方位,迈开脚直径往灵山居住的禅房走去。灵山看着萧天凉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小子讲得那故事好生有趣,晚上定要缠着他听他讲完。不知不觉间,已是将其视为自己人了。
萧天凉到了门前,抬手又顿住,屏住气,偏头听了半晌,不闻声响,才伸手去敲门,未至门前门却“吱呀”开了,灵山开了门正对他微笑。萧天凉眼角微微抽搐,好容易忍住转身想走的冲动,开口问道:“你这般待我是何居心?”
灵山不恼,合掌念“阿弥陀佛”
反问曰:“施主觉得呢?”
萧天凉明显对这种拐弯抹角的态度不满,翻出个萧氏白眼,道:“无非是看我不爽,想留我做和尚受你‘点化’一番呗”说完,挑衅的看着灵山,显然想看灵山被戳穿的慌乱。
然而他只看到灵山一笑,微微屈身。
“非也。”
萧眼中惊色流露,嘴上依旧不饶人。
“说吧,你想教我什么。”
“贫僧不敢,我们吃喝用度相似,唯贫僧脑袋光亮些许,有何所教?”
萧愕然。
“那……?”
“你在此,佛祖便可以渡你。”
萧天凉深深看了灵山一眼,沉思片刻,摇头道:“不了,我受之有愧。”说完便要离开。
眼前一花,灵山竟到了身前,面上颇为赞许,萧天凉被吓得退了一步,以为灵山要动粗,摆起架势,谨慎道:“你要干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可在本寺院内打杂。包三餐住宿,月钱二百文,怎样?”
“还有这等好事?”萧狐疑的看他一眼,问道:“不用卖梳子,念佛经?”
见老和尚点头,萧天凉也是松了口气,有了正经工作,那些骗人的勾当他可不会干。
打工的事,就此定夺。
之前萧天凉不敢在寺内走动太过,担心打草惊蛇,只是摸清了灵感寺众僧的生活,同时混了个脸熟。
卯时,当晨曦初露,三师兄方岸就会敲响晨钟,三叩晨钟唤醒世间万物,僧人起早洗漱。前往大殿上早课念经,萧天凉跟着听过,一听便记住许多,如什么《楞严经》《大悲咒》之类,却对其毫不感兴趣。
早课后便用早斋,斋后就是劳作,灵感寺门开,香火客们涌进来,僧人各自有自己的职责,挑水做饭之类力气活,论道辩禅的脑力活,僧人们轮着来。
午饭过后依然是劳作,灵山大师把这看作修行,不过的确颇有成效,弟子们往往干着活就沉思起来,通了继续干活,不通可去请教师傅,任务自有人接替,这一现象被武汉人津津乐道,称其为“佛入体”。
晚斋后晚课,历时一个半时辰,戌时一过就能睡觉了,为一群长身体的小子做足了考虑。
而萧天凉明显不在此列,方石经灵山授意,在早斋前叫醒萧天凉,随后萧要做的便是各项杂活,挑水做饭扫大院等,直到晚课时间他便能自由活动了。
起初萧身体瘦弱,干活也无经验,别的细活手忙脚乱不说,好歹勉强完成任务,但挑水之类粗活他是无能为力,一挑水装满足足有200斤,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负担?更不消说打水的清泉在山脚下,一个来回两里路。和他同龄的僧人都不需做这事,但灵山一直没说什么,萧天凉自然不会开口,转头看看方石一脸轻松运起三百斤的铁挑铁桶,萧天凉脸色微白,却还是两桶各装了一半,以自己极限之力干起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