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次见到了冯梓。
隐蔽着身形,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病痛缠身的女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和初见之时简直判若两人,心中都忍不住一阵凄然。
舒眠记起了曾经的一切,再见冯梓,心中便不由的想起了冯颖。
历史简直就是惊人的相似,感情简直就像是潘多拉魔盒,让人心甘情愿的步入深渊。
她不禁的去想,若是设身处地,变成她和秦毅,结局又会是怎么样,可最终仍旧是不得而知,或许有些时候,理智真的永远都处于情感的下风,溃不成军。
冯梓并没有看到几人,她是悄悄跑过来的。
避开了照顾她的人,自己摸索到了这里。
尹祖就在里面,她知道。
冯梓呆呆的扶着粗壮的枝干,一路走过来,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时浑身乏力,终于难以支撑身体,慢慢地顺着枝干背靠着坐到了地上,不停的喘息着。
阿祖现在干什么呢,又开始杀人了吗。
她几乎感觉自己鼻尖有血腥的气息在萦绕。
而但凡脑袋只要一空闲,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这些事情。
她没有办法不去注意,每一次见面,围绕在尹祖身上的煞气就会厚重一层,她都不需要去掐算,也能知道,那是杀戮太重,被太多横死之人憎恨着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尹祖,在杀人,不止是一两个。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变得疯狂,他被心中的执念禁锢,就要成魔。
可这一切,却是因为她。
她有时候在想,她或许是做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他改命,于是,这之后的一切,就不复发生。
可同时她却很清楚的知道,即使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不忍心看着尹祖心存芥蒂的那么活着,她或许还是忍不住会做出相同的事情。
她还是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成全阿祖,阿祖也一样,也不顾她的劝阻,逆天而为,想要让她继续活着。
于是,周而复始,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所以,疯魔的可能根本就不是尹祖,而是她吧。
是她,出现在阿祖的生命中,将他变成了这样的人,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周围的灵力不正常的涌动着,他又在炼化什么东西吗。
冯梓疲倦的合上了眼睛,她此时甚至在想,她快要死了,若是阿祖也死在下边就好了,那么就不用再承受那么多人的憎恨,不用为了她那么的辛苦。
她也就不用每日都被绝望啃食着千疮百孔,麻木的心脏。
可这念头一起,就像失去了空气一般,被无尽的水淹没一边,窒息恐慌。
她不畏惧死亡,却仍旧自私的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忽然,身下的地面震动了一瞬。
大树的另一边发出了响动。
冯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抬头,原来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乌黑沉重的夜空里,连一颗闪亮的星星都没有,月亮锋利的像是一把闪着冷光的镰刀。
尹祖走出暗道。
夜里寒凉的空气吹拂着他满身的血腥气息,他抬头,看到坐在树下的人,瞳孔猛地一缩,眸色一暗,急忙走了过去。
“阿梓,夜深露重,你还病着,坐到这里干什么!”他焦急的握住冯梓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心中顿时怒意横生,脸上却是一片温和。
小心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带你回去。”
冯梓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从尹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的血腥气息刺激着她的嗅觉,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搅动了一下,翻腾不停,猛地扶着尹祖的手忽然就俯下身剧烈的干呕了起来。
尹祖浑身一僵,顿时有些无措,他抬手想要轻拍她的脊背,让她好受一些,本能的伸出手臂,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僵直在了半空。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让她讨厌了,顾不上心中陡然一痛,只是下意识的就想要离开一些,可又怕她摔倒在地,只好站远一些伸长胳膊护着她,手足无措的一直等到冯梓缓过来,站稳了身子,便急忙想要后退,“阿梓,我叫人送……”
……你回去。
话没说完,冯梓便使了全部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臂,身子一倒进他的怀里,胳膊便脱力的垂落了下去。
尹祖一愣,抬手就要将她推开,却听到了冯梓闷闷的声音从他的怀抱里传了出来。
“阿祖,我如今却连想要拥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他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忽然就僵住了,沉默了一瞬,状似要推开的双手却变成了紧握。
尹祖的指尖有些发白,却死死的忍着力道,生怕弄疼了她,稍许,他松开了手,用胳膊将冯梓圈入了怀里,双臂紧紧的拥着她,嗓子像是含了砂石,沙哑难辨,他俯下身,垂在她的颈窝,“没关系,换我紧紧抱着你就好。”
尹祖觉得自己的心脏痛的颤抖。
阿梓,如果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代劳,无论苦难,或是任何事情,他做什么都愿意。可怕只怕连你的苦难,最终都于我无关。
冯梓苦涩的一笑,正要开口,忽然身子一震,颈窝处有什么滴在了她的皮肤上,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她的肌肤,一路滑落。
她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嗓子干哑的厉害,像是粘连在了一起,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鼻尖莫名的酸涩的厉害,眼眶烫的厉害。
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才将那汹涌的情感压了下去,嘴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提醒着她一般,她吸了吸鼻子,咽下了嘴边的哽咽,声音颤抖,细弱难闻,却还是开口说了出来,“阿祖,停手吧,求你了。”
可尹祖还是听到了,他漆黑的眼珠像一滩死水一般,没有任何的波动,闭了闭眼睛,压下沉浸在其中的悲伤。
“快了,阿梓,快了。”低沉的声音像是情话一般温柔缱绻。
若成了,你我还能一同活着,若不成,我也会随你离开。
……
看着两人离开。
舒眠三人才不再掩藏自己的气息。
不再参与其中,此时舒眠才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一旦脱离开了,真的就像看现场的电影一般。
害怕尹祖发觉,没有过于接近,于是也听不清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但看着纤瘦的冯梓,却反复能感觉她的绝望和悲伤。
如若不然,何必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仍旧要跑过来,在外边等着尹祖呢,或许在她心中觉得,这么一来,她就不是坐壁关上,装聋作哑的看着尹祖步入深渊,她是想要分担他的罪孽吧,即使她阻止不了,也不想让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轻叹一声,可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心中的烦闷都顾不上了。
她急忙抬头看向秦毅,却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再想着什么,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了过来。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几乎同时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单身狗尹祖翻了个白眼,坏心的开口,“哎呀,你们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啊,这梦境果然不是尹祖一个人的吧,冯梓单独出现了几次呢,啧啧,好像许多次了呢,太奇怪了,你们说是不是?”
舒眠扫兴的瞪了他一眼,可惜身形太小,模样可爱,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尹祖眯着眼笑的开心。
“话说回来,舒眠既然已经在梦境中清醒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着从这个梦境中脱身了。”
话一出,却没有预料中的得到附和。
秦毅看向舒眠,见她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了她的选择。
尹品无奈的叹气,继续劝,“现在可是个好机会,如尹祖所言,阴魄珠此时无暇顾及我们,说明它并不知道舒眠清醒过来了,梦境的控制正是在最弱的时候,可等到它反应过来了,想要离开,就又要费一番功夫了,而且也没有了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舒眠闷声闷气的开口,“可此时就算是出去了,要仍旧是治标不治本,阴魄珠还存在一天,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安宁。”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尹品,“我不能离开,这个梦境不能在这时候消失,我决定和尹祖合作,将阴魄珠彻底消灭。”
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对不起,答应你的事可能做不到了,因为若是我成功了,阴魄珠将不复存在,要阻止我的话,趁现在,尽管来吧。”
舒眠紧张的握紧了拳头,话说出口了,立马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心中稍微的松懈了一些,但她也明白,此时在这梦境之中,比起她和秦毅,尹品要更加的轻松自在。
他若是不同意怎么办,舒眠觉得她没有办法真的因为这个和他对立,如果他此时能提出别的要求就好了,哪怕是更大的代价,她也会尽力去完成。
舒眠心中很过意不去,是她答应在先,如今又亲口毁约,可阴魄珠像是她心中的那根刺,甚至于还沾满了舒家先祖的鲜血。
这根刺不拔出去,永远都无法安宁!
等了半天,舒眠都没有听到回答,她无措的看向秦毅,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于是鼓起勇气看向尹品。
预料之外的,尹品正盯着她,脸上挂着微笑,似乎并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