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些灯笼即便在狂风暴雨中似乎也不会熄灭,被雨水浇打后,内里的小火苗反而「噗嗤」一声高高窜起,色彩亦墨绿的愈发浓重妖冶,看的人不禁寒毛直竖,十分不舒服。
「掌柜老爷…这是…」赵无双陡见此景,吓了一跳。
胡七花直勾勾的盯着头顶这些奇怪灯笼半晌,也是一片茫然,总觉得好像在哪里有印象,但又想不上来。
「老胡,这是黄泉引!」燕诺秋走南闯北,见识最深,此时心内忽然一动,不禁脱口而出。
胡七花一愣,愕然道:「你说,这是「鬼王府」的那个独门阵法?」他既是武林中人,自然对「黄泉引」三字也有所耳闻。
据说,此阵乃由一百九十八盏灯笼构成,阵势本身并不复杂,这些灯笼不过是简单的在人头顶分成两列铺开。但灯笼内却大有名堂,其一便是由人体尸骨所制成的特殊灯芯,遇热即可自燃,发出遇风不熄、遇水不灭的墨绿磷火。而这些关键的尸骨材料最是讲究,非死后不足半月的女子不可。
胡七花暗忖,眼前种种情状,确与那「黄泉引」的传言相符。只是,西武林「鬼王府」自从第三代鬼王身死后,便顷刻没落,如今在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近十年。今夜,不知其独门阵法怎么又会出现在这片树林中。
而真正令他心烦的,是据说身陷那「黄泉引」中,人只能向着其灯笼阵列所指引的方向前行,否则若是走至「黄泉引」的两侧之外,便无论如何,终会绕回原处。而看起来,如今这「黄泉引」所指的,正是适才那神秘红衣童子所去的方向。
「老胡」,燕诺秋抹去脸上的雨水,露出一脸苦笑道:「恐怕不管是黄泉、绿泉还是什么泉,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胡七花却摇头道:「究竟是否那阵法,还说不好。若竟是谁故意摆的假把式,意在将我等引去,岂不是反而上了当?更何况,我最担心的是,设此阵之人,与刚才那童子乃是一伙儿,见那童子未能得手,故又亲自出马。」
燕诺秋道:「那你的意思是,且往阵外闯一闯,再作计较?」
胡七花叹道:「节外生枝,亦非我愿。」当下迎上前去,走到两列灯笼中央,朗声道:「不知林内是「鬼王府」哪位高人,今番夜雨,竟豪兴不浅,设此奇阵?在下「湛水山庄」胡七花,这位则是燕威镖局燕镖头,我二人素慕鬼王奇门绝技,亦与贵府素无仇怨,还望阁下看在江湖薄面,高抬贵手,胡某日后必有重谢!」
他这几句以内力吐出,说的是中气十足,本意即是不仅要让那密林内之人听得清楚,更是要显示自己武功水平,以令那人不敢造次。
顿时,四周树枝应声乱颤,那近百团墨绿色的磷火也忽的气焰矮了一大截,密林里几乎又重复一片黑暗。
说完,胡七花紧盯着那「黄泉引」尽头,他虽看不真切,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感觉那里从之前便站着个人,此刻正静静打量着自己,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突然,只听头顶一声夜鸮怪叫,紧接着那些火苗便又腾的暴涨。
竟比原来烧的还旺。
与此同时,胡七花感觉前方远处那人已不见了,而树林里开始遥遥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叫唤。
仔细一听,叫的竟是——
「老胡...老胡...老胡...」
「燕兄…燕兄…燕兄…」
「涟漪…涟漪…涟漪…」
声音一会儿是女声,一会儿是男声,一会儿沙哑低沉,一会儿尖细刺耳。
胡七花与燕诺秋面面相觑,心里俱是一惊,惊的非是对方既知自己与燕诺秋但仍要挑衅,而是对方竟叫出了涟漪的名字。
既如此,看来不管怎样,如今唯有制住对方一路,若是对方能说出关于涟漪的消息那便最好,若是涟漪竟落在对方手中,甚至,甚至…
胡七花不敢再想,与燕诺秋交换了一个先发制人的眼神。
主意既定,只听燕诺秋暴喝道:「装神弄鬼!」,手中捡起一块石子便向头不过要打,那便先毁了对方这不论真假的阵法为好。
石子正中一盏灯笼,将其中灯芯撞的粉碎,那火苗立时灭了。
「不过如此」,见一击之下便即得手,燕诺秋顺手再抄起几枚石子,眼疾手快,又是几盏灯笼熄灭。
「老胡,你在前面顺着灯笼走,我来把身后走过的这些都打了」,燕诺秋道。
胡七花应道:「好!后面交给你,前面由我护着。赵小弟,你跟好燕镖头便是。」
那些灯笼彼此相隔约两丈距离,只见胡七花三人一前两后,沿着灯笼所指而去,转眼便行至过半。出乎意料的是,似乎那设阵之人,对他们肆无忌惮的破坏毫不在意,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阻挠,使得胡七花的凝神戒备反倒显得很多余。
但越是如此顺利,胡七花心里便越是隐隐不安,总感觉似乎有哪点疏忽了,而且是很致命的一点。
「燕兄,你看」,胡七花蓦地停下脚步,前方那灯笼阵的尽头已经可以看见。
燕诺秋怔道:「那是…个庙?」
夹在两株古树之间,山门正面向胡七花三人的,确实是个庙,而且是间又小又破的庙。
小破到什么程度?山门不仅低矮不足八尺,而且只有一丈左右宽,除了正中有一扇「空门」,本该是象征「三解脱门」的另两扇「无相门」与「无作门」的位置,却是两格石花窗。山门后露出了正殿的上部,瓦顶已经坍塌了一角,檐下的牌匾正斜斜吊着,也是摇摇欲坠。
在尽头处几盏灯笼的绿光中,可以看到,那牌匾上写的居然不是常见的「大雄宝殿」四个字,而是「苦海快活」。
「想不到就在云来镇附近,竟有这么个庙」,燕诺秋讶道,「老胡你之前可曾来过?」
胡七花摇头道:「来往云来镇之人,通常走的都是东西武林间的大道,就算偶有从这片林子里穿过,也断不会行到如此幽僻深处。」
燕诺秋点点头,道:「是了,若非这些灯笼,我等多半也寻不到此处。只不过,不知道引我等来此破庙,又是为了什么。」
正疑虑间,只听身旁「咕」的一声,却是赵无双的肚子在作响,众人这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竟还不曾吃过东西。
「有点饿了」,赵无双讪讪笑道,「刚才闻到附近有些香味。」
胡七花听后却如遭电击,心里一直隐隐担忧之事顿时变得雪亮,大叫道:「快捂住鼻子!」再抬头看去,果然,只见那些灯笼里的火苗虽灭了,但被击碎的灯芯上却仍冒着几缕残烟。若非仔细留意,在黑夜中殊不可见。
可惜已经太迟了,就在三人驻足片刻,周围已飘起了大量烟雾。而且,这些烟雾似乎能够融在雨水里,一旦沾上人的皮肤,便可渗入。胡七花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再看燕诺秋和赵无双,也是满脸水渍。
「曲潇潇!」西武林息罪谷谷主曲潇潇,胡七花想起她的弟子田二跟自己提过的这老毒物,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这些鬼王府的灯芯里混着曲潇潇的幽罗烟。」
「什——」燕诺秋仍是一脸不解,可惜话未说完,眼前一黑,人「咚」的便已倒下。
接着,又是连着两声「咚咚」。
密林内再无人声,唯有几只夜鸮时而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