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毕业之前,我买了同学录发给大家去填。
过几天陈洛将同学录递给我。她只写了几句简短的祝福语,还用英语写了句“thebestwishtoyou”,wish的意思我当时没有记清楚,刻意翻了单词表,才知道是愿望的意思。
在同学录的页尾,陈洛留下了那句对我至关重要的话:
“我相信我们会在一中再度重逢。”
我心里难言地窃喜,望着陈洛的身影痴痴地想,一定会的。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报了一中。刘芳找我谈话,她问我:“陈放,你怎么想的,报了一中?”
“谁说我就不能报一中了?”我心里老大的不服气,但话在嘴边也没有敢说出来。
刘芳鼻孔里长长地出气,然后给出了她觉得切实可行的建议:“我的意思,你还是报考二中。”
我默然地站着,心里跟刘芳置气。刘芳还在劝我:“报志愿这种事情要根据实际情况,你的分数和排名,报考一中可能有点高了吧,你的分数,报考二中还是没问题的。”
刘芳提到分数,我心里不自觉一凉。我抿着嘴,心里没了主意。
刘芳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我问路小路;“你打算报哪里呢?”
路小路愁得眉毛拧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啊,要是考不上一中,以后考大学就没戏了。”
孙丽倒是满不在乎,她决定了报考五中。
倒是杨志海,那几天特别兴奋,一直吵吵嚷嚷要报一中。杨志海说:“凭什么只能学习好的才可以报一中,凭什么我就不能报!”
杨志海的学习是差到根本没必要谈成绩的那种。他自己知道根本上不了高中,就连我们县上最差的高中都上不了。
杨志海说,念书已经念恶心了,混一张初中毕业证就去当兵,这辈子再也不想来学校了。
张启晨下课的时候问陈洛:“你报哪里?”
陈洛白了她一眼:“当然一中啊。”
“我也报一中。”
陈洛拍拍张启晨肩膀说:“你肯定能考上。”
张启晨眉毛一扬:“去了一中可别不认识我啊。”
真的到了填志愿的时候,班上的气氛才伤感起来,大家都不提毕业的事,其实每个人心里都难过的要命,这一毕业,谁知道见得着见不着。
报志愿的时候,我最终还是填了一中,我并没有路小路那么志向远大。陈洛选了一中,那我也就选一中,连杨志海都敢报一中,我有什么不敢的。填完志愿,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和杨志海一起去当兵。
那年初夏,时间过得格外快。一转眼我们就忙着拍毕业照,忙着三五一群的聚会。
刘芳一再地强调,考试之前不能疯、不能闹。都要毕业了,谁还听她的呀!我们逮着时间就和朋友们腻着、闹着。冥冥之中,我们似乎已经感知到,此后天涯一别,再难相遇。
放假前我们几个聚了一回。大海和路小路都吆喝着要喝酒,我说:“喝吧喝吧!你们先去河堤找地方。”
我和大海买了酒过去找他们,发现杨志海也在,张启晨和陈洛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
路小路和杨志海聊得热闹,孙丽回头对我和大海小声说:“正好碰见杨志海,路小路就叫上了。”
我笑着说:“当然,当然。”
我和大海把酒分给大家,杨志海嘻嘻哈哈地说笑。他不管到哪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杨志海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说道:“陈放,你不够意思啊,都不叫我。”
“我们也是一时兴起,这不是都要走了吗,正好一起出来坐会儿。”大海回头笑着。
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拿着一瓶啤酒也不会开。杨志海一把夺过,牙齿一:“好学生都学坏了啊,啤酒也喝上了。”然后又一连开了几瓶,递给张启晨和大海。
路小路和孙丽早已经自己开了啤酒,杨志海又开了一瓶递给陈洛,陈洛皱着鼻子摇摇手说:“我不会喝,我没喝过。”
杨志海把啤酒塞给她说:“没事,啤酒没什么度数,你拿上,意思意思。”
我抿嘴喝了一小口,一股怪味,我苦着脸咽下去,咂咂嘴说:“真难喝呀!”
他们看我的糗样大笑起来,张启晨笑得一口啤酒喷出来,坐他旁边的大海和陈洛惊呼着躲。
大家漫无天际地聊着,杨志海忽然举起啤酒说:“干一个吧。”
路小路拿瓶子碰过去,我们一一举起手中的啤酒,他们大喊了声:“干杯。”
我凑在他们中间只管碰杯,然后仰头喝了好大一口啤酒,放下酒瓶的时候,头就有点晕起来。
中考结束后,我很多时候都是和大海、张启晨骑着自行车满世界地跑。
有一回我们仨约在一起,张启晨执意要去桥南那片转,说想去一中看看。
大海抱怨:“老张,桥南那边也太远了吧,骑过去腿都要断了。”
我心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我知道陈洛住在桥南那片。
我马上说:“大海,走啊走啊,三个大男人还能累死啊。”
张启晨呼啸一声“走了”,车子已经飙出去半截,我马上追上去,大海大骂我俩神经病,在后边追上来。
一中早已经放假,我们在校门口溜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意思。张启晨一只脚支在地上,一只脚拨弄着自行车脚踏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去不去?”
“什么地呀?”大海趴在车把上,中午的大太阳晒得他眯起眼睛。
“陈洛家就在附近。”张启晨挤弄着眼睛。
“你知道住哪?”我问张启晨,难怪他嚷嚷着要来桥南。
“知道知道。”张启晨胸有成竹。
我和大海跟着张启晨到了一幢老居民楼下,楼下种满了爬山虎,整整一堵围墙都被惹绿了。
张启晨在楼下溜了会儿,抬头数着,然后指着一家窗户说:“应该是这家。”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窗户开着半扇,家里应该有人。
我心里奇怪,张启晨怎么会知道陈洛家住哪?
大海忽然对着窗子喊了起来:“陈洛,陈洛,有人看你来了。”这小子边喊边蹬上自行车开溜,我和张启晨赶紧掉过车头,手忙脚乱地逃开了。
查出成绩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忽然就觉得自己可笑,明明毫无希望的事情,自己也敢一股脑地去做。
我爸骂我头脑不清楚,不知道掂量自己的轻重。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很紧张,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躲避着迫人的怨气。
我瞅着屋顶想,反正从来都是这么差劲,所以考不上也不算是让谁失望吧。
张启晨打电话问我成绩,我在电话这头嘻嘻哈哈半天,然后告诉他没考上。
沉默半天,他安慰我说:“没事,补习一下也可以。”
他语气轻松爽快,不用猜都知道考得不错,但我还是问了他成绩如何之类的话。
“哎呀,也不行。”张启晨谦虚起来,终于说了分数。我心里暗吸一口气,比我足足高了小一百分!
张启晨很快转开话题,他消息真灵通,班上谁谁谁考上了,考哪了,考了多少分,谁谁谁没考上,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
我等着他说陈洛,他却绝口不提。要挂电话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陈洛怎么样啊,肯定考上了吧。”
张启晨一顿,说道:“噢,那肯定呀。”
然后又闲扯了两句有时间出来玩之类的话,就挂断了电话。